台北女子圖鑑邊緣版 看見城市角落的好球

今天講到「台北女子圖鑑」，你可能會想起現正熱播的戲劇，但你有看過「邊緣版」的台北女子圖鑑嗎？

戲劇開播前，其實台灣也早有人默默觀察起台北女子，甚至從一個雜誌專欄，延伸出一本書，並從20位不同世代的台北女子故事中，試圖去翻轉近年被視為貶義的「台女」一詞。

他們是《台女Tai-Niu：最邊緣的台北女子圖鑑》作者群，由文字工作者李昭融、「波文映畫社 MW Studio TW」攝影搭檔登曼波和林建文組成。

李昭融過去為雜誌主寫「台北女孩」專欄，書寫著女孩外表的服飾與穿搭，但心中最感興趣的卻是她們美麗外表下的故事，而登曼波和林建文都是酷兒，於是他們自稱為主流族群之外的「邊緣人」，目光所及的，當然也是那些邊緣又奇異的台北女子。

「我們這叫邊緣力量大。」李昭融笑嘻嘻地說。

登曼波（左）和李昭融（右）試圖以《台女Tai-Niu：最邊緣的台北女子圖鑑》翻轉「台女」定義。（攝影：裴禛）

流行雜誌為起點　蒐集台北女孩

相對「邊緣」而言，主流、流行應該就是如天秤另一頭最遙遠的彼端。《台女Tai-Niu：最邊緣的台北女子圖鑑》前身卻是流行雜誌《美麗佳人》的專欄「台北女孩」，若文字也講究生辰吉時，那它從誕生那刻起就注定有不凡命格。

林建文近日赴澳洲工作，而李昭融目前任職於時尚雜誌。她回憶自己和登曼波、林建文認識應是始於2016年、2017年，她歪頭回想：「好像是因為夜店認識的？」唇上蓄兩撇精緻八字鬍的登曼波立刻打岔：「哪有！也是在藝術圈認識的，只是都很愛喝酒聊天啦。」

2019年起每月刊載的「台北女孩」的企劃，猜想也是在閒聊中的插科打諢聊出來的。登曼波大笑說：「對對對，原因是我們都在台北生活，遇到女孩9成都是住在台北，雖然她們不一定真的都是台北人，但都是生活在台北，很有趣的人。」

登曼波（左）2019年於台北美術館以「父親的錄影帶 Father's Video Tape」獲當年台北美術獎首獎，他也曾擔任法國雜誌「Les Inrockuptibles」巴黎侯孝賢電影週專訪攝影師。（攝影：裴禛）

李昭融形容，就像《寶可夢》玩家會分享新寶貝一樣，「我們聊天時就會談到，哇，誰又認識哪些有趣的人這樣子，然後默默就想到可以去蒐集起來。」

《美麗佳人》以女性議題為關注面向之一，專門蒐羅「台北女孩」的企劃當初就這樣漸漸成形，登曼波、林建文也以自由攝影工作者身分，持續和李昭融合作至系列告終。

從台北女孩進化到台北女子

流行雜誌著重描寫女孩身上的特色彩妝、服飾，越是特立獨行的女孩，造型往往也出彩，例如以IG特效設計師聞名的跨性別女孩、身兼模特兒身份的音樂人、因為聽林強音樂而不惜從美國到台灣的女孩，這些與「循規蹈矩」天壤地別的生命經驗，就是相對於主流而稍微「邊緣」的女孩。

從自己認識的女孩、友人牽線介紹的女孩到曾耳聞有趣的女孩，隨著被記錄對象越來越多，李昭融意外找到越來越多「邊緣人」，讓連載企劃累積下豐厚成果。

這也吸引出版社編輯好友注意，建議他們可以將「台北女孩」系列延伸為一本書，除了女孩們的造型外，深入去探究女孩們的生命故事，是什麼讓她們變成今天特別的模樣？於是，「台北女孩」就此正式進化為《台女Tai-Niu：最邊緣的台北女子圖鑑》。

李昭融（右）出身於新聞傳播與比較文學背景，任職於時尚雜誌撰寫名人故事逾10年。（攝影：裴禛）

李昭融說，有別於雜誌書寫完全以著重台北女孩們的外表出發，在思考書籍選錄人物時，她更想呈現台北女子真實的樣貌，「以攝影來說，我們在『台北女孩』企劃時，會跟各式各樣不同的攝影師合作，將女孩拍得很時髦。」

但當「台北女孩」企劃成長為一本書時，照片會更像是記錄這些台北女子於家中、工作室的私寫真，而酷兒的鏡頭彷彿有魔力，能褪去女性的警戒姿態。《台女Tai-Niu：最邊緣的台北女子圖鑑》中收錄的女子們，從20歲到50歲間看來都自由奔放，眼神有光。

李昭融提到：「男性注視。」她說，會不會在意男性目光，還是很重要的。登曼波也贊同，「今天如果是直男來拍，也許效果會不太一樣。我們在拍攝過程中，希望她們不是賣弄，而是真實的樣子。」

捕捉邊緣台北女子 侯孝賢電影女主雛形入列

從連載單元搖身一變為書籍的過程，免不了要重新拍攝、採訪、補收錄人物。而書中不只有那些邊緣的台北女子，也有不少邊緣的台北風景，破掉的盆栽，濕濘的水泥地，準備凋謝的樹葉。像站在麥田裡的捕手，不論是寫字或攝影，他們都站在這座城市的懸崖邊，接住一般人看不見的好球，守候著邊緣的風景。

捕捉下邊緣城市風景的就是如今遠在澳洲的林建文，他自認也是生活在「主流之外」的「邊緣人」，「我是酷兒，是同性戀，喜歡電子音樂和地下音樂文化。書中收錄的女子們，可能光從外貌、造型上，就會是長輩眼中太特殊的人，這些不在乎社會束縛的人，就是我們想捕捉的對象。」

在拍攝這些台北女子過程中，林建文不覺得自己需要特別強調甚麼，「因為她們本身就是渾然天成，她們的故事反映了某些台灣當代女生會有的特質。我們介於紀實與雜誌拍攝方式之間捕捉她們，而我在攝影時很注重的點是顏色，我覺得那是最可以代表台灣的東西。」

青羽身兼DJ、模特兒角色外，還是一位檳榔西施，在《台女Tai-Niu：最邊緣的台北女子圖鑑》中，她換上平常上班服裝在檳榔攤前拍照，搭配街景別具台味。（照片提供：大塊文化）

而若要說哪一位邊緣台北女子的故事，能如萬花筒折射出當代女性的面向之一，當為Edie莫屬，而那也是令李昭融和登曼波於採訪過程中，感到最為特別的人。

Edie是誰？她其實也不是真正的台北女子，她出身基隆，年少時跟鄰居來台北跳舞一回，就迷上台北的繁華與燦爛，17歲那年，她因為愛上喜歡音樂的男孩，就從基隆搬到台北，打各種工來養男友，青春年少就這樣在台北城中一天天渡過。

而她的故事經朋友敘說，輾轉到導演侯孝賢耳邊，也成就了後來那在電影《千禧曼波》中為愛癡迷的舒淇，影響無數觀眾。李昭融於書中寫到：「只不過，後來Edie發生的事情，侯導就不知情了。」她描寫後來的Edie，曾嗑藥成癮、坐牢、閃婚，如今卻又長成淡定從容的面貌，生命經驗跌宕起伏。

登曼波說，Edie當初也是從朋友的朋友引介而來，「我們耳聞她的故事，就覺得非常特別，實際聽她敘說時，覺得怎麼會這麼好聽！」李昭融則說，當Edie被邀請採訪時特別開心，「因為她一直想回監獄演講，想將自己的故事說給其他更生人聽。」

Edie為電影《千禧曼波》中為愛癡迷的女主角原型。（照片提供：大塊文化）

從台北女子看見「台女」樣貌

追逐邊緣台北女子身影的過程，與此同時，用來稱呼台灣女性的貶義詞「台女」也蔚為話題，成為不少網友愛用語。

李昭融說，記得那時搜尋了「台女」的討論文章，「看了超火大，很不ok啊，那些定義談到甚麼只愛外國人、很自我、公主病的。」登曼波則認為，其實女性樣貌若是不符合傳統父權期待，就容易被認為批為是「台女」，「但其實是，男性們可能無法駕馭這些女生。」

這些不符合社會期待的女性角色，也像主流社會的反面。李昭融她們很快發現到，他們所尋覓的、「邊緣的」台北女子，其實以不同角度來說，都會是別人口中的「台女」，因為她們一直都太做自己，並不管外界束縛。

「越邊緣越高貴！」登曼波笑說，邊緣表示你不在乎別人眼光，你知道你喜歡甚麼，沒在管別人的價值觀，而書名最後冠以「台女」命題，也是他們刻意的選擇，要大方地將「台女」稱號納為讚美。

完成《台女Tai-Niu：最邊緣的台北女子圖鑑》後，登曼波（左）和李昭融（右）預告，已經有以「台男」為主題的新創作想法。（攝影：裴禛）

李昭融點點頭，她說，寫下20個台北女子的故事，她們各有各的人生，最大的交集點也就是曾居住過台北而已，「多元」是她們最大的共通點，而若要她定義台女特色，她也會回答是「多元」呈現出台女面貌，「我相信書寫完有自己的生命，我想翻轉『台女』定義，但我沒有要透過這20個人的故事說教，而是寫出來，讓人自己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台女Tai-Niu：最邊緣的台北女子圖鑑》珍貴就在於這份「圖鑑」，她們不將女生打散歸類，成為固定面貌的都會女孩、文青女孩或是小資女孩，而是將每一個人視為新奇物種，記錄下每個人的特別。

甚至可以相信，如果有一百個台北女生，那圖鑑上就會有一百個女孩。因為台北女生，或甚至是台女，在他們眼裡，每個人都該擁有不隨便被定義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