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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抱不合潮流的武俠夢 鄭丰一股傻勁往前衝【專訪上篇】

2022/7/15 10:57(7/15 12:58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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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淑芳

被譽為「女版金庸」的武俠小說家鄭丰,2018年寫完第6部長篇《巫王志》後宣布休息,一度連自己都懷疑會不會就此停筆。經過一年多完全放空的休養生息,2019年中忽然覺得閒不住,又重新動起來。COVID-19疫情期間她埋首筆耕,今夏出版77萬字新作《綾羅歌》。

鄭丰,本名陳宇慧,是前監察院長陳履安的女兒。熱愛武俠小說的她,因為武俠作家銳滅、沒有新小說可以看了,乾脆自己動手寫。2007年以《天觀雙俠》驚動出版界,十餘年來陸續出版《靈劍》《神偷天下》《奇峰異石傳》《生死谷》《巫王志》及短篇集《杏花渡傳說》,累計銷售逾60萬冊。

儘管作品評價、銷售量俱佳,鄭丰依然認為武俠小說已經是個「不大合潮流的夢想」。她接受中央社書面專訪,暢談新作、她為何偏好雙主角設定、如何把大量史實織進故事裡,以及她心中的女俠樣貌。

問:《綾羅歌》發生在魏晉南北朝,是當代小說家比較少寫的時代背景。武俠小說經常發生在亂世,您為什麼選擇這一個亂世來說綾羅歌?

答:《綾羅歌》的時代背景是魏晉南北朝,大約在北魏盛世以至東西魏分裂的前後。我對魏晉南北朝一直懷有濃厚的興趣;那時期的政治局勢和社會面貌都非常特殊,如五胡亂華、南北分裂、朝代更迭、清談盛行、世家壟斷等。魏晉南北朝是名副其實的亂世,從曹丕篡漢以至隋朝統一天下,將近370年中戰亂不斷,多個政權同時並存,互相攻伐;不同外族占領華北,胡風興盛;漢人政權退居江左,而由鮮卑族建立的北魏政權極度崇佛,到了孝文帝更大力推動漢化,社會風潮轉變極快。那段時期中的瘋狂事蹟多不勝數,柏楊版《通鑑紀事本末》關於這段歷史所用的書名包括:《華亂五胡》、《鮮卑羨慕中華》(北魏孝武帝漢化)、《南北亂成一團》、《最美麗的蠢女人》(指本書中的胡太后)、《人渣家族》(形容北齊皇室),在此期間的種種巨大殺伐,如「河陰之變」及「侯景之亂」,簡直是血流成河,屍骨成堆,恐怖至極。

活在那個時代的人,前一日見到的是盛世,後一日見到的是末日。

北魏人楊銜之的《洛陽伽藍記》,讓我們窺見了北魏帝都洛陽極盛時期的景況:全世界最高的永寧寺塔矗立城中,傲視四方;全城佛寺林立,香煙裊裊。書中如此形容:「招提櫛比,寶塔駢羅,爭寫天上之姿,競摹山中之影;金刹與靈臺比高,講殿共阿房等壯。豈直木衣綈繡,土被朱紫而已哉!」而當楊銜之寫下這本書時,洛陽已經沒落了:「曁永熙多難,皇輿遷鄴,諸寺僧尼,亦與時徙。」作者於武定5年(東魏孝靜帝的年號,西元547年)重覽洛陽,見到的是:「城郭崩毀,宮室傾覆,寺觀灰燼,廟塔丘墟。墻被蒿艾,巷羅荊棘,野獸穴於荒階,山鳥巢於庭樹。遊兒牧豎,躑躅於九逵;農夫耕老,藝黍於雙闕。」想像目睹一個城市最繁華的顛峰,又目睹它的傾頹衰落、成為一片廢墟,那是什麼樣的感受!楊銜之在寫《洛陽伽藍記》時是靠回憶寫的,一切的繁華美好都僅存於他的記憶之中,而我們有幸得以透過作者的筆墨,見證了北魏洛陽最燦爛的時刻。

另一本非常有意思的書,是《顏氏家訓》。作者顏之推生於江陵的書香世家,20歲時遇侯景之亂,不久後西魏攻陷江陵,他被俘至長安,後出逃北齊,於北齊、北周、隋三朝任官。他原是南人,成年後卻長期居於北方,並在北方出仕,因此他親身經歷過南北兩地的生活。《顏氏家訓》一書中除了關於家教、修身、處世、為學、實學、技能等論述之外,也闡述了不少當時南北方文化和風俗上的差異,如南北之人對嫡庶的不同看法、女性的地位等,在本書中都有所反映。

書中「沈緞」沈氏一族,發跡於洛陽最亮麗的一刻;他們在南北朝動盪的歷史中掙扎求存,努力維持著他們的絲綢生意和生命尊嚴。巫童羅欽則生長於柔然巫村磈磊村,所有的村人都是巫者,巫術乃是眾人以為理所當然、稀鬆平常之物,那是個巫者充斥、神獸出沒、不少巫者額頭上都長著第三隻眼的世界。即使北魏高度崇佛,鮮卑族的原始信仰仍是薩滿教,那段時期的史書中巫者出現頻繁,可見當時確實是佛巫並存。」

以上就是我選擇以魏晉南北朝為背景的原因。

問:《綾羅歌》與《巫王志》有若干關聯,您寫《巫王志》的時候,就隱然有《綾羅歌》的構想嗎?還是後來什麼樣的契機讓您有此發想?

答:那倒是沒有,《綾羅歌》完全是分開寫的。《巫王志》寫完後,我暫時歇筆,打算休息一段時間,足足有一、兩年什麼都沒寫。直到2019年才又動念要寫下一本書,先選定了魏晉南北朝為背景,原本只是想寫一個絲綢大賈之家的故事,但因為書中不乏巫者,寫著寫著就又接上1800年前的《巫王志》了,同時藉這個故事交代了《巫王志》留下的最大謎團:天藥的下落。

問:《綾羅歌》和《天觀雙俠》、《奇峰異石傳》同樣是講兩個少年的故事,並以他們的名字入題。綾與羅命運交錯的方式,比天觀、峰石更加詭譎,吊足讀者胃口,完全猜不到竟然是這樣。您交付給他們的千斤重擔,帶著理想破滅的殘酷感,這個結局是故事一開始就設定好的嗎?

答:雙主角是我比較偏好的寫作方法,主要是因為能從不同的視角、環境和場景來推動故事的進展。雙主角通常有互補作用,我可以從他們對人事物的不同反應來展現不同的性格,二人的生命軌跡也能在盤旋交錯中各自行進,走向各自命運的終點。

至於結局,我倒不覺得是殘酷的,每個人都有與生俱來的責任,只要做出的決定能讓自己心安理得,那麼這樣的人生就是圓滿的。結局很少是一開始就設定好的,我通常寫到將近三分之二時,結局就會自動浮現;順著人物的性格和情節發展下去,就必然會到達這個結局。

問:您的武俠小說特色之一是大量使用歷史典故,把史書上記載的事件、故事、當代生活方式織進故事情節,並以註解明白交代來源。套一句網路流行語,讀者看了武俠小說,還可以讓「奇怪的知識增加了」,這想必很費工夫。您最初為什麼會想這麼做?您是平時讀史勤做筆記,隨時準備應用到合適的地方,還是設定故事年代之後,再去考據、補資料?

答:通常我在動筆之前,會閱讀大量的歷史書籍和資料,將一些有趣的人物、事件和「奇怪的知識」標出,當做寫作的素材。有時在閱讀史書時會感到非常驚奇,心裡不禁想:「這種事情都能發生?」如13、4歲的柔然公主下嫁西魏皇帝元寶炬、成為郁閭久皇后後,步步進逼,迫使前皇后出家及自盡的情節,就讓人感到難以想像。至於毘騫國長頭王的記載,更是不可思議,簡直是外星人一名。

與其憑空創造一些古怪的情節,有時直接述說史書記載的事情,就足夠驚悚詭異了,不但能替故事增添趣味,也能讓小說擁有歷史的真實感和厚重感。至於標註出處,那是因為我希望讓讀者知道哪些人物和情節是有歷史根據的,而不是我胡亂編造的,也希望年輕讀者會對歷史生起多一點的興趣。(編輯:簡莉庭)111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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