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迎接106歲生日的東京車站,在2012年完成了站體的復原工程。重置了當年被盟軍空襲炸掉的3樓,營造廠依照原本工法,委託廠商復刻材料,讓東京車站重回當年氣派的姿態。
原本東京車站的命運可能截然不同,JR在80年代末期民營化後,需要想辦法自己賺錢,「丸之內這種像是臺北車站的金融區,它的樓地板是非常貴的,所以JR就要全部拆掉蓋車站大樓,」之所以能夠保留下來,凌宗魁解釋全是靠民間自發,一群來自谷根千的社區媽媽們聯合文學家去找歷史故事,辦報宣傳,呼籲JR保留下來,才有機會啟動2007年的修復工程。
不過,現在看到的車站並非原始設計。建築師辰野金吾最初的構想,是用好幾棟建築物滿足不同機能。淩宗魁解釋,當時日本政府剛在日俄戰爭中取得勝利,任職鐵道部總裁的後藤新平為了彰顯國力,便要求修改車站的設計,「他非常清楚建築作為象徵這件事情,所以就要求設計團隊把零零碎碎的建築物,全部做成一棟房子。」讓一到東京的人們,就看到氣派的國家門面。
把建築物合併的結果,造就今日樓高3層,面寬330公尺的超大量體。凌宗魁表示就連英法這些國家的首都,都沒有這麼長的車站,這在設計上也為建築團隊帶來挑戰,「本來好幾棟房子都有自己各自的表情,現在變成一棟房子了,如果全部都是用面磚或柱子排列,會非常乏味。」因此設計團隊加上各種裝飾元素,企圖讓建築物的表情看起來豐富、熱鬧。
為了不要看起來過於零碎,「設計上採用的就是全部用白色裝飾的帶子串起來,好像是受傷的繃帶,」將垂直元素整合起來。而這種設計手法,多數人會稱它作「辰野式」,視為是建築師辰野金吾的發明。但若進一步去考據源流,其實最早是歐洲為強化磚造建築耐震性發展的技術,只是被辰野金吾大量借用在他的設計中。此外,他也常運用西洋建築的塔樓和穹頂在建築中,作為城市的新時代象徵。
辰野金吾除了是東京車站的設計者,也是日本第一代建築師,在此之前,明治時期國家的營造都是御雇歐陸建築師。在完成工部大學(今日東大)的造家學科(即建築系)的學業後,他追隨學校老師的腳步前往英國進修跟實習,「那時倫敦正好處在維多利亞王朝最強盛的時候,以商業發展為主。」為了因應快速建造的需求,大量使用紅磚,因此在英國期間,「他看到學到各式各樣用紅磚表現的歷史式樣,然後帶回去日本。」回到日本後,他成為造家學科的老師,並且在開始在日本蓋起紅磚造的銀行和公共建築。
由於在工部大學任教,辰野金吾的設計思維透過教育影響許多後進建築師,並在日本的產官學界中具有極大的影響力。他的學生有不少人後來選擇到臺灣工作,佔據總督府營繕科最重要的位置,包括「野村一郎、中榮徹郎,森山松之助、近藤十郎,到最後的井手薰,都是辰野金吾的學生。」而他們在臺灣所設計的公共建築,也帶有類似辰野式的樣貌,好比西門紅樓、臺大醫院和總統府,但比起辰野金吾他們在設計時,更能活用不同派別的建築元素。
值得一提的是,臺灣在荷蘭統治時期就開始使用紅磚,本地匠師相當熟悉這種建材,「這群沒有受過學校專業西洋訓練的匠師,看到官廳到處都在做這種紅磚白紋帶,他們在自己業主的三合院用,大量的用,但用起來會覺得比例不對,然後尺度也怪怪的,可是就很有臺灣特色!」這也成為人們之後去理解日本新時代建築象徵的基礎:只要加幾條帶子,馬上就可以讓傳統建築文明開化,「非常快速地縮短原本應該要花很久時間,才能影響的建築風格的演進,只要加幾條帶子就不一樣了。」
隨著20世紀來臨,明治時期流行的建築風格,不再是日本建築表情的主導者,包浩斯、美術工藝運動、新感覺派的思潮影響了日本,辰野式設計也作為歷史主義的分支漸漸走入歷史,儘管如此,他所設計的建築早已融入日本人的日常,「所以一般日本人對他就算沒有評價,或者不認識這個建築師,但是這一生幾乎沒有辦法離開他所締造的象徵,」東京車站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