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咖哩時間能讓他們和平相處 辣中帶甜的青銀共居【書評】

文：黃淑芳

咖哩跟味噌湯一樣，是普通日本家庭都會做也常做的家常料理，每個家庭各有習慣的口味與調理方式，煮出來的味道家家不同。源自印度的辛香咖哩，在日本演化成辛口甘口任選，大人小孩都能輕鬆入口的和風咖哩。肉也好海鮮也好蔬菜也好，幾乎所有食材都可以跟咖哩完美結合；懶得自己動手，也有各種加熱即食的調理包可以選擇。

被形容為日本最具「空氣感」文學賞作家寺地春奈的長篇小說《咖哩時間》，主角…其實是咖哩調理包，就連章節名稱也是咖哩：和平金牌咖哩 （甜味）、炸夏季蔬菜咖哩、乾咖哩飯上放顆荷包蛋、肉醬咖哩三明治、和平金牌咖哩（中辣）。

寺地春奈寫的不是飲食文學，而是一對不太熟的祖孫被迫共同生活的故事。她用家家都有、什麼都可以加的咖哩，講一個可能發生在任何地方、怎麼混搭都不奇怪、既有普世性又具獨特性的故事。

83歲的外公脾氣暴躁、重男輕女，是個很難相處的傳統大男人。外婆早早就跟他離婚改嫁，3個女兒受不了這個老爸，卻也愈來愈不放心讓健康慢慢惡化的他一個人獨居。還沒想出好辦法，外公突然說他願意跟唯一的男孫、25歲的桐矢一起住，打算在有生之年把孫子訓練得「有男子氣概」。

有潔癖的桐矢半推半就搬進外公亂成一團的屋子，這個全家族唯一的男孩溫柔纖細，洗手要洗2分鐘以上，做決定很慢，就連點菜都非常慎重，慎重到不想失敗，結果老是點同一道菜。被工作或雜事氣到不行的時候，要看朋友傳來的貓咪照片才能滿血復活。

外公在和平金牌咖哩工作了一輩子，他的人生轉折都脫離不了咖哩，家裡囤滿咖哩包，連給孫子的生日禮物都是咖哩調理包，而且還是小朋友吃的甜味咖哩。桐矢總是一邊煮咖哩，一邊思考生活裡小小的煩惱，也覺得唯有一起吃咖哩的時候，才能跟外公和平相處。這對祖孫處處不同，唯有對咖哩的喜愛是一致的。

看起來像是一對祖孫被迫共同生活，在煮咖哩、吃咖哩的過程中，從抗拒到互相理解、用愛包容歧異的傳統故事。嗯，是有一點這樣的成分啦，但《咖哩時間》的好滋味不在這裡。

寺地春奈筆下不是軟濫的溫馨家庭劇，而是不落俗套地用傳統溫情派的外衣，包裹著不同世代男人（或女人）如何／為何以截然不同的思維、價值觀面對工作、面對家庭、面對生活、面對社會；他們在名為世代的這個鬥牛場上對峙衝撞、互不相讓，直到終於找到一條某種程度上讓他們能夠彼此容忍，不必征服對方，但又不需棄守個人信念的出口小徑——而且這條小徑不是愛，不是出於親情這麼簡單。

不管你喜不喜歡，時代在改變，世界在改變，社會在改變，文化在改變，很多從前可以做的事，現在不會被容忍；比方說性騷擾，比方說職場霸凌，比方說性別歧視。沒發現社會已經不一樣的人，即使哭喊「以前明明可以」「根本沒人告訴我這種事啊」也不會被原諒。

83歲的傳統大男人也是一樣。外公一輩子守著關於外婆的秘密，不讓女兒們知道，理由是女人是弱者，得要保護她們，不該知道的事就別讓她們知道、別讓她們傷心。傳統大男人以自己的想像，替家人決定這樣那樣最好。我們從寺地春奈的時光機回頭看到外公為什麼會這樣，沒有人教過他該如何去愛人、如何表現愛，也沒有太多榜樣可以模仿。故事結尾桐矢回應這個秘密的方式，則展現了溫柔可以多麼強大。

日劇「俠飯」有一集提到，咖哩的提味佐料可以是味噌，可以是白蘭地，可以是蜂蜜，不管對誰來說，最合口味的還是自己家的味道，沒有必要羨慕別人家的味道。以甜味咖哩開始的青銀共居，在祖孫推推搡搡的過程裡加進各種食材，也添加了辣度，辣中帶甜，入口回甘。（編輯：侯少婷）1120516

咖哩時間

• 作者｜寺地春奈
• 譯者｜楊明綺
• 出版社｜悅知文化
• 出版日期｜2023/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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