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基:構思推理詭計不燒腦 難的是怎麼寫好【專訪】
文:黃淑芳
COVID-19疫情3年後,台北國際書展重回農曆春節後的傳統檔期,參展出版社卯足了勁舉辦各種講座、對談、簽書會,好久沒來台灣的香港推理作家陳浩基也回來了!看著滿場活動和認真聽講的讀者,他笑著稱讚台灣的書展「文化味比較重」。這次他帶來13年前舊作修訂重出的《魔蟲人間》,以及全新續集《魔蟲人間2》,還在書展現場秀出用大大字體寫著「魔蟲人間3」的iPad筆記,進度真有這麼快嗎?
陳浩基是香港最具代表性的推理小說家之一,他與台灣出版界關係緊密,可以說是從台灣紅到國際推理文壇。跟他合作過的編輯都很喜歡這位沒有架子、溫暖體貼的暢銷作家。專訪這天,編輯一邊唸叨作家老是把包包塞滿揹得太重,聽到我們問起續集,又急忙幫他解釋:沒有沒有,距離第3集還很遠啦。作家本人則在一旁微笑看著。
《魔蟲人間》是陳浩基2010年初的作品,同一時間完成的還有本格推理《遺忘刑警》,隔年《遺》由皇冠出版,《魔蟲》以49元口袋書型態在便利商店上架。當年這兩本書的讀者是兩個幾無交集的族群,可能根本不知有另一本書的存在。13年後,他的名字已經成為品牌,讀者不會再錯過。
角色不再只為推進劇情而存在
寫《魔蟲》時,陳浩基還是寫作新手,如今已是名作家。回顧這一路走來的軌跡,他看到自己什麼樣的變化?
「看《魔蟲》第一集和第二集,很多讀者說想不到是相隔十幾年的作品,但我覺得其實有很大的差別,第二集的人物描寫和第一集有很大的不同,比較深入一點。」陳浩基自認出道以來最大的變化,就是愈來愈重視人物刻劃。「十幾年前沒什麼寫作經驗,想到一個詭計謎團就寫,當時覺得角色是用來推進故事的。寫了很多不同的作品之後,我發覺不管故事的謎團多好,讀者還是會在意人物的描寫。《魔蟲》第二集多花了些篇幅描述人物,讀了應該會覺得不一樣。」
很多推理小說標榜「燒腦」,讀者燒腦,安排詭計的作者應該更燒腦,但陳浩基說:「燒腦?我真的不覺得。」
他的iPad裡存了一份文件,專門用來記idea,想到什麼詭計靈感就寫下來,「一本書用到的idea就2、3個,一年下來想到的idea可能有2、30個,我不會想不到詭計,唯一的問題是想到的詭計怎麼把它寫好,這比想一個idea還困難。」接著,他補了一句燒腦派作家聽了會嫉妒的附註:「如果有一個我想寫的idea但沒辦法寫好,換一個idea就好了。」
構思詭計對他來說不難,他腦袋裡總是有很多天馬行空的念頭。「我很喜歡想像,有點像小孩子在跟幻想中的朋友玩一樣。如果把我關在一個房間裡什麼也不給我,就讓我坐在裡面不停地想,我覺得我可以在裡面三天三夜沒有問題。」他從小就很內向、喜歡看書,中學時期參加英語辯論、益智問答等課外活動的訓練,讓他現在接受採訪、出席講座能夠侃侃而談,「但你如果問我喜歡講座還是躲起來寫作,我一定選躲起來寫作。」
陳浩基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寫小說既是工作,也是興趣、休閒,還可以躲起來不用面對其他人,「最難得的是我寫的作品大家喜歡看。再滿意的工作如果賺不了錢,也是沒辦法的。」講話速度很快的他停頓了一會兒,慢慢地說:「我覺得這個(寫小說)說不定是我的人生目標,是我生存的意義。」
下筆時已想好續集發展
想寫的題材太多,他一直沒寫系列作,《魔蟲2》是第一本續集作品,讀起來還有好多伏線和謎題待解,故事勢必要繼續發展下去吧?什麼樣的情況下,他會動念寫續集?
陳浩基說,其實他在寫每一部作品時,都會想好延伸發展,「寫第一篇時就會想,idea冒很快,可是我沒有把握可以完成,就會先放著。」他形容寫作就像釀酒,要慢慢釀出完整的角色,故事才會好看,時機成熟之前,只能擱著。
《氣球人》最初跟《魔蟲》一樣是口袋書,只有4個短篇,但陳浩基老早想好後面的故事,8年後出版社來邀稿,他就重拾當年的點子寫下去。魔蟲也是,結局想好了,也想好如果出3、4、5集可以怎麼做,只是有沒有時間寫而已,「不知道會不會又是另一個10年」。
靈感太多、選項太多,讓這位暢銷小說家面臨選擇障礙。他寫的推理、奇幻、恐怖小說都很暢銷,也正因為如此,他刻意不讓自己陷入固定模式。
「假如《魔蟲》很受歡迎,出版社希望我一直寫下去,那我會被困在這個故事裡,沒辦法寫新的作品。我害怕如果太聚焦在一個類型的話,觸覺會慢慢鈍掉。寫不同類型,我的mind-set(心態、思考模式)會變,這是很重要的。」
想像一下陳浩基一邊寫關振鐸駱小明的續篇,一邊寫黑色喜劇氣球人,一邊寫BL風推理(他真的寫了,但只出了日文版);對他而言,這是必要的鍛鍊。
推理小說家抒壓之道
推理小說愛好者藉由閱讀從現實生活中抽離,心情愈鬱卒,讀的推理小說可能愈暴戾。那,推理小說家又是如何抒壓?
「寫殺很多人的小說!」陳浩基笑得前俯後仰地說,「讀當然也可以,但是對作家來說,寫一些怪怪的故事也是很抒壓的。《氣球人》我就寫得很輕鬆,它是幽默小說,加上可以殺很多人殺得很高興,這是一種Guilty Pleasure(帶有罪惡感的愉悅)。」
陳浩基在故事裡藏著很多小小的、彩蛋般的樂趣,比方說《網內人》蔚為傳奇的雲吞麵,其實是向譚劍《人形軟體》致敬,刻意安排同樣在香港西區、同樣賣雲吞麵的「來記麵店」,「應該找第三位作家來寫愛情故事也好恐怖故事也好,也放一家西區雲吞麵,我們就可以有一個雲吞麵宇宙啦。」
寫下香港日常,不是刻意為之,而是自然而然發生。「作家就是會吸收外界事物做為靈感,寫進故事裡。」他說,有日本讀者到香港追尋《13.67》場景,比方說那個早已改名、看起來很普通的公務員宿舍,「大廈管理員一定覺得很奇怪,但這也是文學跟外國人交流的機會。」
這種聖地巡禮,陳浩基自己也幹過。喜愛石田衣良《池袋西口公園》的他,曾經專程去住池袋東口的飯店,然後跑去西口那個小小的公園坐了一會兒,想像著故事就在這裡發生,「當然是下午去,不敢晚上去啦。」他用力擺了擺手,夜間的池袋西口,還是別冒險的好。
陳浩基守備範圍很廣,純文學、歷史、類型文學什麼都讀,也看不少輕小說。「台灣人很喜歡看輕小說,這很值得我留意、學習。」他經常思考一本書為什麼受歡迎、為什麼年輕讀者喜歡看,如果知道答案,就能抽取其中元素放進自己的作品。他認為懂得欣賞別人的成功、學習別人成功的手法,對流行文學作家非常重要,「我們的目標是大眾讀者,如果寫出不流行的東西,就不是流行文學了。」
至於推理小說,他反覆重讀最多遍的日本大家橫溝正史的《獄門島》,記不清到底讀了多少遍。第一次讀,被故事的意外性嚇到,重讀會看到伏筆的安排、架構、布局,每一次重讀都會看到多一點手法。「有人說推理小說看第二次就沒有味道了,我覺得不是。第二次看的時候已經知道謎底,可以多看到很多細節。如果作品耐讀的話,看愈多次你會看到愈多東西。」他最近一次讀《獄門島》是看日文版,還發現了一個唯有讀日文版才能拍案叫絕的詭計。
若能穿越時空 想救一個人
如果能夠穿越時空與一位推理小說家見面聊天,陳浩基想去找誰?
「我想去100年之後,跟那時候有名的作家聊天。」這是他對這個提問的第一反應,想知道未來的事。如果要找過去的推理作家,他用懸疑的語調說出答案:「我想跟一個叫鈴木福太郎的日本人見面。」
鈴木福太郎,筆名大阪圭吉,是日本二戰前最有才華的推理作家之一,戰時死於菲律賓呂宋,留下的作品不多,陳浩基也只看過兩三篇,「如果我有機會回到過去的話,我要救一個人,就是救他!我要跟他講千~萬不要去菲律賓啊。」他拉高音調、在胸口比個大X說,如果大阪圭吉不死,就會有更多精彩的推理故事可以看啊。(編輯:林廷軍)112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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