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林雍益的工作室,牆上掛滿電影和影集海報,除了有讓陸小芬相隔40年再角逐金馬影后的《本日公休》,還有讓許瑋甯角逐金鐘迷你視后的《她和她的她》。橫跨多種劇種,也不只局限於影集或是電影。不只這些作品的預告出自他的手,他甚至參與長片剪接,在去年金馬大贏家《一家子兒咕咕叫》擔綱剪接和預告剪接。除了電影預告跟長片,從第53屆金馬獎開始的入圍影片合輯,都經由林雍益的巧手產出,年年有新意,也年年都有網友誇獎,表示被感動到落淚。
「我是一個不喜歡同一件事情做太久的人,所以會做不同的嘗試轉換心情。」林雍益這麼形容自己。
林雍益是業界知名的預告剪接師,不管愛情片、恐怖片或是各種片子到了他的手裡,短短2.3分鐘就能讓人情不自禁被吸吸。「我覺得預告片就像廣告,這是有商業性的,如何讓觀眾被吸引並進到電影院裡,這是一件很有魔力的事。」
林雍益學生時期曾執導《神鬼送貨員》,不只入選台北電影節也獲得2003年金穗獎最佳劇情錄影帶,畢業後進入廣告業當PA,名義上稱是工作助理,他卻自嘲,其實就是「打雜的」,少有發揮創意的時刻。林雍益拓展人脈後曾被邀請和其他新導演一起創作,「我們籌備了半年拍片,結果開拍前說資金不到位,導演夢就碎囉!」
導演夢碎,卻為他開啟另一扇窗。林雍益開始替電影發行公司天馬行空剪接預告。林雍益說,學生時代就愛泡在電影院,當時除了看電影,在YouTube還沒出現的年代,還得自己上Apple網站下載預告,「當時畫質是240p!以前看覺得很清楚,現在看就覺得檔案真小!哈哈!」
林雍益會將電影和預告對照,思考為何預告剪接師選擇的畫面、音樂、對白。
林雍益從剪接在台灣上映的日片開始,之後認識又認識發行公司原子映像,開啟剪接國片預告的生涯。第一部國片預告給了導演鄭有傑的《一年之初》,之後以《練習曲》正式打開業界知名度,陸續剪了《海角七號》、《刺青》,逐漸帶出所謂國片預告的風格,而他的預告不同於精彩花絮,總是充滿故事性,顆顆鏡頭與對白都能牽起觀眾的一笑一哭。
從2008年首支國片預告《一年之初》到前幾日上映的《周處除三害》,林雍益不諱言,他只要看完一部電影,就能用直覺挑選出可用的鏡頭與對白。但他也說,雖然能倚賴直覺,但最難的永遠是開頭。
「我覺得預告就是隱惡揚善吧!或能說是藏拙!」他不諱言遇到故事線較弱的電影也會感到苦惱,但一部片這麼長,總能找到某些鏡頭或是對白作為中心點。
林雍益分享,第一次看完作品約能留下30至40分鐘畫面、第二次則會篩到剩下12至15分鐘,接著開始構思並組合內容。
以《周處除三害》為例,因為和文本故事「除三害」的主旨雷同,觀眾大多能猜到故事線。林雍益放棄將故事濃縮進預告中,而是專注阮經天狂暴的表情與精彩的打鬥戲,同時放進不同角色面對鏡頭的詭異笑容,讓「大魔王是誰」更添懸念,挑起觀眾想看全片的慾望。
林雍益同時以英文片名《The Pig The Snake And The Pigeon》出發,在畫面中穿插出佛教代表「貪瞋癡」的三種動物:豬、蛇、鴿作為巧思,「一般觀眾要看爽快的武打動作,他們可以在這個預告獲得滿足。另一些看懂的觀眾也可以找到這三種動物,是一種趣味。」
不過電影預告並非一招走天下。電影預告其實也有潮流,他舉例,像是一有陣子好萊塢習慣用人聲開頭,之後又流行字卡,前陣子則注重節奏感,一個斷點接一個笑點或是一小段故事,「剪接著在保有個人特色外,也要跟著時間演進,才有不同火花」。
林雍益以今年重映的經典電影《悲情城市》和《少年吔!安啦》為例表示,兩部作品在台灣影史極具份量,看過片的人也不在少數,但《悲情城市》的電影節奏和現代片不同,比起如何講故事,更應該重現當時的「氛圍」、「情緒」。
《悲情城市》除了強調是「台灣必看的電影」,已故影帝陳松勇的經典台詞「咱本島人最可憐,一下日本人一下中國人,眾人吃眾人騎沒人疼。」和梁朝偉的「哇系歹丸郎(我是台灣人)」都必須要出現;而《少年吔!安啦》中林強和伍佰的音樂同樣是必不可少的經典。
翻開金馬影史紀錄,第50屆金馬獎得獎者集錦跟第53屆起的入圍影片,都是由林雍益操刀。
許多人好奇和金馬執委會合作的契機,林雍益笑說,是一篇貼文牽起的緣分,「我記得是看完第49屆金馬獎後,我在臉書發文說,金馬50趕快來找我剪典禮影片,我可以弄得很煽情喔!當時有朋友在執委會工作,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有看到那篇貼文,但隔年我們就合作了。」
隔年,林雍益剪了金馬50回顧歷屆最佳劇情片、影后、影帝合輯。到了金馬53。林雍益與金馬執委會合作的更多,開始剪起入圍影片合輯。
林雍益的入圍影片年年以電影為主題,重組鏡頭與對白,梳理當年度的電影潮流與對時代的反思。對金馬執委會而言,入圍影片要能喚起看過電影的人的回憶,卻也要讓沒看過電影的人感動,是為頒獎典禮打頭陣的影片。
林雍益的入圍影片彷彿都是在提醒電影人對電影的愛,金馬56提醒創作人「記得這一切,有多得來不易。」金馬57是COVID-19衝擊的首年,以《消失的情人節》呼應「世界暫停了」並在最後喊出「明天會更好!」鼓勵創作者;金馬58邁入疫情第二年,沒有人知道盡頭在哪,林雍益最後放上「有些事,一萬年也不會變」,疫情下的創作更困難,但電影人對電影的愛永遠不變。
林雍益說,金馬執委會要求讓每部入圍影片都至少有一幕,而他給自己的規定是入圍演員都盡量給他們一個能看清楚臉的畫面,「同時我希望每年可以從國片開始、國片收尾。」
「其實不管做什麼,不管什麼形式,電影預告、短片、長片或是金馬獎入圍影片錦集。我覺得最重要的就是讓人感動,一個作品能夠感動人是最重要的事。」林雍益接著笑著說:「我想我不是一個很自溺的人,平時也會持續看不同的作品,能夠感動自己,我想別人也會被我感動吧!」
林雍益說,有時剪完金馬獎入圍影片,他也會到頒獎典禮現場感受觀眾的情緒,記得金馬54那年觀眾看見莊凱勛在《目擊者》微笑的反應;也記得金馬56那年台灣影評人李幼鸚鵡鵪鶉在《那個我最親愛的陌生人》被罵「你就電影看太多,腦子看壞了啦!」的笑聲,都令他難以忘懷。
但最難忘的莫過於金馬50最後的大合照。「金馬50那年我到現場看,到最後時我真的覺得很震撼、很感動,當下我知道這值得讓我投入心力,在電影圈、在金馬執委會發展,一路以來或到現在想起來,那也是個重要時刻,是一個永生難忘的Moment。」
雖然林雍益說自己不愛做同件事情太久,但投入電影產業15年,他為電影包裝出預告,善用預告魔力讓觀眾進入電影院,也年年用入圍影片為金馬獎頒獎典禮揭開序幕,巧手剪出觀眾的笑與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