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筆之外還有文筆 重溫傳奇林惺嶽

2025年1月7日，新聞推播無歇息過，西藏強震、濟州航空空難證實遭鳥擊到壯世代促進法3讀等，藝術家林惺嶽當天凌晨辭世的消息，像顆石子重重丟入資訊海中，瀟灑隨浪潮徜徉而去。

事實上，不論是口述自傳《逆境激流》或是國美館操刀其生平傳記《激流．厚土．林惺嶽》，這種湍急而強勁的「激流」意象，可說是貫穿林惺嶽人生際遇的寫照。他以台灣風景作為畫作主題聞名，不過回溯過往，他反而是以犀利文筆先開啟藝壇關注。

自幼失怙 追尋亡父成繪畫起點　

林惺嶽1939年出生於台中，父親是留日雕塑家林坤明，但在林惺嶽出生以前，林坤明就因為傷寒與腸疾病逝。林惺嶽6歲時，母親則因感染瘧疾而去世，失去雙親後，林惺嶽先後被二伯父、大伯父收養，但大伯父經商破產，不想造成家計負擔的林惺嶽，13歲便自願到孤兒院生活。

初中時，林惺嶽聽聞畫家楊啟東與父親相識，便拜入楊啟東門下，開啟繪畫生涯，後更以第一志願考入師大藝術系，除持續創作外，也嘗試撰寫文章投稿。在《帝國的眼睛：林惺嶽藝術評論及學術文集》（2015年出版）中，林惺嶽於自序回顧：

「從1960年代，我就開始寫藝評，一直到邁進新的世紀，更深入美術史研究的領域。我的專業應該是繪畫的創作，之所以兼事藝評及美術史的研究，原因很單純──我有話要說！」

林惺嶽在書中自陳，從大學時代起，他就發覺他對藝術的看法與想法與眾不同。這並非基於存心標新立異，而是閱讀涉獵到藝術以外的領域，擴大了他的關懷面，養成了習慣站在文化史的制高點去觀察藝術的問題。因此發表了獨具洞察的見解，難免與一般流行標榜為「現代」的言論有所分歧。

能畫又能寫 空難促投入本土美術

27歲時，林惺嶽以首篇萬字長文＜東方精神在哪裡？－評劉國松的繪畫．思想及其他＞，引起藝壇注意，他在退伍前後雖陸續分發至學校任教，但仍持續繪畫、書寫藝評，37歲更進一步將散見文章集結為專書《神秘的探索》，學者倪又安在《激流．厚土．林惺嶽》中指出，林惺嶽因此成為美術圈少數能畫又能寫的代表人物。

推出《神秘的探索》專書同年，林惺嶽在友人資助下，決定前往西班牙留學，這趟異國壯遊，也讓他開啟對本土意識的思考，在飽覽他國風土民情及藝術文化之餘，回頭對比家鄉。

學者葉玉靜曾描述：「因而，站在西班牙無名英雄墓前，他想的是日據時代台灣兵的千里孤魂。在西班牙內戰歷史中，他思考的是台灣民主發展的可能方向。就是不斷的看，不斷的想，不斷的比較、聯結中，一個奇妙的『閱讀台灣』美術史角度出現了。」

而最為重要的是，1978年發生了一起事故，促使林惺嶽致力投入本土美術道路。當時，他希望能引進西班牙名家作品到台灣展出，於是便搭乘韓航客機準備返台，不料，客機卻誤入蘇聯領空，時值冷戰時期，無心之舉大大挑動蘇聯敏感神經，客機立刻遭軍機射擊，造成2名乘客死亡外，機身急速下墜。

客機上的林惺嶽，曾撰文回首當時一度以為這就是生命終點。所幸飛機後來因控制得當而安全迫降。返國後的林惺嶽，更受媒體邀請而撰文連載這段驚悚經歷，成為當紅熱門新聞人物，他期望籌畫的西班牙美術交流展，也因其知名度而得以順利進行。

畫筆與文筆 留給人間

大難不死的經歷，讓林惺嶽深刻體認到心之所向，除畫作跳脫在西班牙期間擅用的超現實筆觸，描繪起故鄉風土民情外，也投入研究書寫。在台灣美術史近年漸為受大眾矚目之際，林惺嶽即早以著作如《台灣美術風雲40年》（1987）、《渡越驚濤駭浪的台灣美術》（1997）、等，為歷史留下寶貴紀錄。

林惺嶽曾在自傳《逆境激流》提到：「生命在進入黃昏的時候，就像老畫家講的，藝術家與藝術就進入一個搏鬥、短兵相接的階段，最重要是能創作一生最重要的東西，留給人間。」

林惺嶽離世，是以畫筆留下無數作品常駐人心，相信他投入研究與評論的文筆，也足以在歷史漫漫長河中再創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