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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球,是什麼呢

還能有什麼,能讓不同的人們,在同樣的一段時間裡各自過著自在的如常?
2019/3/23
文:汪宜儒/攝影:汪宜儒

去年下半年,陸續看到MLB在日本東京的海外開幕戰消息,據信鈴木一朗將有極高出賽機會,隱隱感覺,他以球員身份登板的次數正在倒數,於是決心訂機票、搶門票。

世事的因緣巧合難料,那時還不知道,這一期的文化+談的正是棒球,當然也沒料想,鈴木一朗打完了這兩場比賽就會宣告退休。直到比賽結束,在4萬5千名觀眾魚貫散場,而球場裡的賣店小舖一一束綁起垃圾袋、拉下鐵門的那一刻,這才發覺,此行所見聞,不止是一位傳奇球星的告別,我彷彿更認識了棒球。

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跟著父親看球。如同多數台灣父親一樣,我父親的話並不多,棒球是少數能打開他話匣子的開關。從球賽規則、球員名號與棒次、打擊特色與投球風格,我不斷好奇提問,他也答得興致盎然,爾後更是每天搶看報紙體育版。我也一直記得,他帶著我到球場看球的回憶:便當、香腸、波浪舞,以及「便當便當,揮棒落空」、「啊~~死啦、死啦、死啦」等激昂的口號節奏。

那天,在比賽開打前的兩個小時抵達東京巨蛋。「萬頭攢動」,第一次這麼生動地感受到這個詞的畫面感。知道此行計畫的台灣友人來訊,問我是否感覺激動或興奮。我突然一愣。其實啊,學生時代總覺得球場特有的嘈雜聲浪有種催化作用,讓人腎上腺素噴發、莫名很嗨,也老是執著於場上的比分、支持隊伍的戰績。但或許是記者這份工作的後遺症,後來看球,總有種坐看雲起的處變不驚,心還溫熱,卻已習慣冷眼,儘管我人身處在東京巨蛋,而這賽事是全日本、全世界棒球迷緊盯關注著的焦點。

鈴木一朗在那天就像個指揮家,他在場上的一舉一動,牽拉起所有觀眾的目光、掌聲與呼喊叫聲,那彼此間的配合節奏絲毫不差,盯著「朗神」的同時,眼角餘光也不由自主的深受周遭觀眾吸引。

前方的一對父子,輪流拿起相機捉捕場上的一朗身影,在每次攻守交替時點看分享著畫面,也一起玩著手機上的棒球手遊;身旁的外國男子,不時對女伴說明登場球員的特色與成績,也細數自己喜愛球員的豐功偉業,趁空還舉起手機自拍甜蜜;身後的歐吉桑,前一刻還一邊吃便當一邊跺腳鼓譟,下一局已經瞇眼打起了盹。

斜前方剛下班的三位大叔,球賽開打後才進場,緊繃著臉的他們,坐定後紛紛鬆開了領帶,連叫了幾輪啤酒,看著可愛啤酒少女的梨渦與可掬笑容,終於也笑了;還有斜後方的一對母女,低聲交談著日常的瑣事,卻在每次安打、全壘打出現時同時發出讚嘆尖叫。

突然,身側傳來了一陣喀啦的過片聲,這才發現,是一位獨自看球的爺爺,手舉著的是一台看來頗有歷史的底片相機。

親身經歷了這樣一場一生只會有一次的球賽,除了見證一朗最後的球員身影,也窺看了一幕幕的浮世生活。我突然這麼想:還能有什麼場合、有什麼理由,能讓不同年齡、性別、職業、國籍的所有人,在同樣的一段時間裡各自過著自在的如常?是棒球賽吧。對看球成習性的人們來說,球場已是日常,生活是棒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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