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

發稿時間:2025/01/03
緩步:《漫長的季節》文學策劃班宇短篇小說集
緩步:《漫長的季節》文學策劃班宇短篇小說集
作者|班宇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出版日期|2024/12/25

單耳失聰的妻子從家庭出走;遊戲聊天室裡建立情誼的男女;長出羽翅的男人、在海中遇見獨角獸的夢幻場景……

全書以細膩、詩意筆觸,為生命困境賦予救贖。班宇以充滿韻律感的文字、虛幻迷離的意境,刻劃人心幽微之處。相較於《冬泳》描寫上一代生存困境,《緩步》直面更多當代議題(如青年創業、老人照護),讀來十分切身。

曾任職樂評的班宇,亦擅長將流行歌曲融進小說,劉若英、崔健、披頭四、巴布狄倫的歌曲,都在字裡行間響起。

內容節錄

《緩步:《漫長的季節》文學策劃班宇短篇小說集》

〈漫長的季節〉(摘錄)

  丁滿發明了一種遊戲,在海灘上勾出圓圈和方格,兩個方格是戰場,一主一次,圓圈是各自的基地,他還給每顆石頭安排了職位,尖尖的是將軍,橢圓形的是戰士,略小一點的是士兵,帶花紋的是醫生,不能上陣,可以救死扶傷,但只有兩次機會。講述規則時,彭彭看著很憂愁,吃光了三根雪糕,冒了一腦袋汗,還是滿臉的困惑。我也沒太明白,不過不耽誤遊戲,跟出牌一樣,每一輪掏出同等數量的石頭對壘,自行組合搭配,戰場任選,具體數目由守衛者來決定,可以是兩顆,三顆,或者四顆。猜拳過後,彭彭佔得先機,他說,十顆。丁滿說,一共就十顆。彭彭說,對,我知道,不行嗎?丁滿說,不行,分不出來勝負。彭彭說,那就是平局,很好,以和為貴,以和為貴。我樂得不行,丁滿白了他一眼。我問丁滿,他在學校時也這樣嗎?丁滿說,什麼樣?我想了想,說,愛好和平,很重感情。丁滿說,智商不行的都重感情。我說,別這麼說嘛,你們都很聰明的。丁滿說,我跟他可不是一個學校的。

  我們玩了兩局,能用的石頭越來越少,原因是輸掉的或沒救回來的都要扔到海裡,沒辦法再來闖蕩一番,這很殘酷。我提議再給它們一次機會,彭彭也很認同,主要是他負責著找石頭的工作,來回來去,跑了好幾趟,很辛苦。丁滿否決了,他說,打仗就這樣,時光不能倒流,死人不能復活,所以得學會珍惜,這樣的話,有些東西才顯得珍貴。我像是被他上了一課,張大了嘴巴,講不出話來。遠處的歌聲飄了過去,彭彭在地上打著滾,拒絕行動,嘴裡咿咿呀呀,背著什麼口訣,丁滿用手挖了個挺深的沙坑,把剩下的石頭埋了起來,他跟彭彭說,做個記號,三年後,我們再把它們挖出來,看看有什麼變化。彭彭說,不還是石頭嗎?丁滿說,那可不一定。彭彭說,三年?丁滿說,對,三年。彭彭說,我怕我忘了。丁滿說,沒關係,我記得住。

  丁滿說話時的樣子會讓我想起小雨,明明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經他這麼一講,就有了不同尋常的意義,嚴肅得可笑,認真得無聊,鄭重得毫無道理,不知為何,你還會覺得有點激動,彷彿什麼都可以被愛,什麼都值得留戀,什麼都需要被紀念,沒什麼轉瞬即逝,一日長於一年,三年又好像只是過了一天。我大學時讀的中文系,學得不好,不是很敏銳,許多文字裡的情緒感受不到,小雨念的是國際貿易,對文學很感興趣,經常來我們這邊聽課,自己也寫些東西。我們剛談朋友時,有一天在自習室,我跟他說,給我寫首詩吧。他說,不行,怎麼能這麼隨便。我聽著就不太高興,直接走掉了,半天沒理他,他以為我很生氣,其實我只是想回去給他寫點什麼,但也沒寫出來,怎麼表達都不太對。第二天早上,我剛起床,收到了他發來的一首詩:

  打個響指吧,他說
  我們打個共鳴的響指
  遙遠的事物將被震碎
  面前的人們此時尚不知情

  吹個口哨吧,我說
  你來吹個斜斜的口哨
  像一塊鐵然後是一枚針
  磁極的弧線拂過綠玻璃

  喝一杯水吧,也看一看河
  在平靜時平靜,不平靜時
  我們就錯過了一層臺階
  一小顆眼淚滴在石頭上

  很長時間也不會乾涸
  整個季節將它結成了琥珀
  塊狀的流淌,具體的光芒
  在它身後是些遙遠的事物

  我問他,這首詩叫什麼名字?小雨說,還沒想好,原來的題目是〈女兒〉,現在想改一改,你覺得〈漫長的〉怎麼樣?我說,漫長的什麼呢,話沒說完。小雨說,還不知道,都可以,反正都很漫長,歷史在結冰,時間是個假神,我們也不必著急。後來他又寫過一些,談論盲道、松蔭或氣象學,只有這首我讀了許多遍,至今也還記得。分開之後,有天下午,我很委屈,心裡堵得厲害,默默哭了一會兒,就想找他說說話,撥了兩個電話過去,十幾聲長音結束,無人接聽,我抱著手機等他回給我,直至後半夜,也沒有動靜,而那時候,我也什麼都不想說了。遙遠的事物,我想,響指雖小,卻可將其震碎,他說的沒錯,我就是碎掉的遙遠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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