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風暴

發稿時間:2024/07/05
寂靜風暴
寂靜風暴
作者|陳惠珊
譯者|劉曉樺
出版社|皇冠
出版日期|2024/07/01

二戰時期的馬來西亞,也許是個有點陌生的場景。而作者陳惠珊(Vanessa Chan)用《寂靜風暴》寫下了一種撼動,讓無論是否經歷過那樣時代的你我,都因此悲傷、喜悅、心痛,以及難以忘懷。

那是個隨時會有空襲炸彈襲來的年代,是男孩們會突然消失、少女們必須趕在每晚宵禁開始前回家的年代。空氣彌漫著各種不安,是一個女人,在母親、妻子這些身分之中,還渴望著更多的可能。是無法輕易用善惡去諒解或憎恨一段相遇;是再純真的關係,轉身卻只剩懸崖邊緣能夠站立。

當風暴的開始總是細微得意想不到,那段日子裡的小人物們,該如何迎接翻天覆地的命運,如何面臨深淵之時,試圖在絕望的深處抓住滲出的一點點希望?如果終其一生,風暴不會平息,如果所有的失去與失衡,那麼痛且刻骨,也許這便是這個故事必須存在的深意──希望我們都不要忘記。

內容節錄

《寂靜風暴》

賽瑟莉(Cecily)
吉隆坡,星鎮(Bintang)
一九四五年二月 日占馬來亞

  青少年男孩開始消失不見。

  賽瑟莉第一個聽說的是陳家(Chin)的孩子,五名窄額、寬肩的粗壯男孩中的老三。他們分別是文福(Boon Hock)、文林(Boon Lam)、文康(Boon Khong)、文熙(Boon Hee)、文偉(Boon Wai),不過他們母親一律叫他們阿文(Ah boon),男孩自己要知道母親是在叫誰。在英國統治期間,陳家男孩便素來以有錢和殘忍出了名,經常可見他們在陳家那棟華麗又俗氣的金棕色屋子後方圍成一圈,高高站在一名僕人面前,其中一個男孩手裡拿著電閘開關,當開關接觸到僕人肌膚時,所有男孩眼裡都會亮起興奮的光芒。一九四一年的聖誕節前,日軍抵達,男孩們還很抗拒:他們會狠狠瞪著那些巡邏的日本憲兵,對接近的人吐口水。不見的是老三文康,有一天,他就這麼消失了,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就這樣,陳家五兄弟剩下四人。

  賽瑟莉的鄰居都在猜那男孩怎麼了。程太太(Mrs. Tan)推測他只是離家出走;總是陰沉憂鬱的亞茲林女士(Puan Azreen)擔心那孩子是跟人打了架,如今倒在某個下水道內,而這讓大家出門辦事時總忍不住心驚膽戰地往下水道裡偷瞄,不確定自己會看見什麼。其他媽媽則是搖搖頭;這就是霸凌者的下場,她們說,大概有人就是受夠了。賽瑟莉觀察陳家男孩的母親,好奇會看見陳太太守在門邊等消息?還是像個擔心受怕的母親,表現地歇斯底里?但無論是陳太太或其他陳家人都只是沉默。一家人難得出門時,四個男孩會用身軀組成一堵巨大的牆,將面色如土的雙親擋在其中,不讓旁人看見他們。

  賽瑟莉只有某天一大早在雜貨店裡碰過陳太太一次。陳太太直勾勾地盯著一包魷魚絲,臉上閃著淚光。那全然的靜默震懾了賽瑟莉,沒有啜泣、沒有顫抖,只有濕亮的雙頰和婆娑的淚眼。

  「她已經那樣子五分鐘了。」老闆娘梅姨(Aunty Mui)說,很高興有人能分享她的發現。

  幾個星期後,由於再也沒有公開展現的哀慟,也沒其他小道消息可收集,大家便不再將陳家兄弟放在心上。沒多久,鄰居們甚至連是哪個陳家男孩失蹤都忘了。

  接著,少年接二連三地失蹤。在墓園當掃地工的瘦小子,賽瑟莉確信他偷了家屬留在墓碑前的花,然後拿去市場賣。雜貨店後的胖男孩,他會用泥巴抹臉,還把褲腳綁起來裝瘸腿,向路人乞討要錢。還有那個眼神陰森的男孩,他曾被逮到躲在女校的廁所外想偷窺。淨是些壞胚子,賽瑟莉與左鄰右舍低聲說,八成是他們活該。

  但到了年中,賽瑟莉認識的人的兒子也開始失蹤。賽瑟莉隔壁家夫婦的姪子,那男孩擁有令人欣羨的男中音,學校裡所有演講比賽的冠軍都是他。鎮上醫生的兒子,他是個安靜的男孩,走到哪兒都帶著他的西洋棋盤,只要有人開口,他就會把棋盤擺起來跟對方下。洗衣店老闆娘的兒子,一個勤奮的青少年,所有日本士兵的制服都是他洗的,他母親如今不得不接手這工作,因為日本人沒時間讓人哀悼喪親之痛。

  星鎮只有一條將小鎮一分為二的大街、一間藥鋪、一家雜貨店、一間男校、一間女校,小到足以讓擔憂變化成其他樣貌。竊竊私語又開始了,視線投向那些失去男孩的家庭,低聲討論他們的命運。實際上,少年失蹤時完全沒引人注意,彷彿他們是偷偷溜走的,生怕得罪了誰。而這讓賽瑟莉坐立難安,因為青春期的男孩動作時總會發出很大的聲響——老是東碰西撞、走路時腳步踩得用力,就連靜靜站著時都會不自在地動來動去,無法控制自己體格帶來的新力量和四肢的新長度。

  「他們餓死我們、毆打我們、搶走我們學校和生活還不夠嗎?現在就連我們的孩子也不放過嗎?」張老伯忿忿不平道;他是張新記(Chong Sin Kee)雜貨店的老闆,一家位於星鎮中央的在地店舖,從香料、草藥到白米和生皂,每個人都來這兒買用品。他的太太梅姨賞了他一巴掌。這番話太大逆不道了,而且張家自己也有個兒子。

  然而情況並非一直都是如此。日本人在三年多前抵達時,賽瑟莉、丈夫以及三名孩子也和其他家庭一樣,在自家屋外排排站好,向軍方的車隊揮手致意。賽瑟莉記得,當她指向遊行隊伍最前方那名矮小結實的光頭日本將軍藤原茂(Shigeru Fujiwara)時,她有多麼心花怒放。「他就是馬來亞之虎!」她如此告訴孩子。

  藤原將軍在七週內便擊敗了英軍,他精心策畫了一套出人意表的高明戰略,自陸地入侵,命士兵從北方馬來亞與泰國接壤的邊境出發,騎自行車穿過炎熱崎嶇的叢林,而在此同時,英國海軍估計敵方會從海上進攻,因此將槍砲指向南方與東方,瞄準新加坡和南中國海。對賽瑟莉來說,這猶如新世紀的曙光到來,但她希望新殖民者會更好的憧憬很快就破滅了。日軍抵達的幾個月內,學校便開始關閉,士兵現身街道。日本占領者在三年內殺的人,比英國殖民五十年來殺的人還要多。這暴行震驚了平和的馬來亞人民,他們那時已習慣了英國人的拘謹嚴肅與冷漠乏味,只要有達到錫礦和橡膠開採的配額量,他們大多與當地人不相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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