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收割的男人

發稿時間:2024/06/28
我們收割的男人
我們收割的男人
作者|潔思敏‧沃德(Jesmyn Ward)
譯者|何穎怡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4/07/02

美國當代作家潔思敏‧沃德曾以長篇小說《蠻骨猶存》和《黑鳥不哭》榮獲兩屆美國國家圖書獎,這兩本小說的背景都奠基於她的故鄉,美國南方密西西比州的德萊爾。她是家族中唯一離鄉去大城市接受高等教育的黑人,卻沒想到自己會在求學期間的短短五年內接連失去五位兒時玩伴,包括親弟弟,他們相繼死於毒品、車禍和自殺。沃德從否定親人離世到動筆,歷經十年,終於寫出這本回憶錄,直面失去摯親的哀慟。為了紀念弟弟,她成為作家。全書文字美麗如詩,極具文學性,傳遞了新聞媒體數據無法傳遞的真實情感,也展現了作者身為黑人女性無比堅毅的精神和決心。一本哀傷且餘韻無窮的傷慟文學經典。

內容節錄

《我們收割的男人》

羅傑.艾瑞克.丹尼爾斯三世

  安娜堡灰沉沉的。天空永遠陰暗,像漂白的煤渣,儘管春天已至,樹木綻現鮮綠,還是冷。我剛結束兩年碩士學程的第一年,因為過敏慘極了,鼻水直流,只能用嘴呼吸。到密西根州生活之前,我從沒這樣嚴重過敏,嚴重到我覺得密州的景致怨恨我,好像我是它想從體內排出的異物。

  二○○四年,我的表弟艾爾登飛到底特律協助我從密西根開車回密西西比度暑假。約書亞比艾爾登大一個月,我們一起長大,親如手足。現在我二十七歲,他二十四歲卻魁梧得像個表哥,足足高我七吋。他有一顆金牙,厚厚的貼頭玉米辮,每吋肌膚都透露著能幹善良。這趟路得開十四小時,他負責開第一段,我便垮在副駕座位上,瞪著眼前綿延數哩的高速公路、田野與告示牌,感激,憂慮。我當然希望再度好好呼吸,但這可是回家啊。以往,濃重的鄉愁代表回家是興奮又快慰的事,但是過去四年,這種期望轉成畏懼。當約書亞在二○○○年十月過世,一直以來糾纏我家的悲劇似乎化現成德萊爾大狼,暗黑與哀傷的狼,而這巨物鐵了心要打擊我們。到了二○○四年夏天,我已經有三個朋友過世:朗諾德死於二○○二年

  冬天,C. J.死於二○○四年一月,一個月後輪到戴蒙。朋友的接連死亡,每次都是沉重打擊,好像受到大狼追纏。這話,我沒跟艾爾登說,只說:「老表,我沒法呼吸,空氣的關係。」

  艾爾登打開音響:饒舌歌曲。高速公路長程上,節拍重重打在我們身上。當我們停在俄亥俄州中部平原農地上廁所,喝可樂,找零嘴,我已經不用拿面紙擤鼻涕。穿過俄亥俄河抵達肯塔基州的綠色起伏山丘,我可以用鼻子呼吸了。艾爾登左手放在駕駛盤,右手放在扶手,重心穩定。

  我則想著:希望今年夏天沒人死掉。

  暑假,當我的同學留在安娜堡或者到阿拉斯加漁船工作、拜訪鱈魚角親戚,我總是回密西西比的家。寒假、春假也一樣。一九九五年到二○○○年,我在史丹福大學念學士時,暑假也都回家。因此二○○四年暑假,我重拾傳統。九五年,我離家就讀史丹佛,思鄉一直困擾我。有時我看到潦倒的男人,聯想起老爸,就會背著當時的男友暗暗啜泣。我會打電話給家鄉的朋友,懇求他們跟我長聊,好讓我聽到背景的聲音,盼著自己也在那兒。我夢見圍繞母親房子的林木,夢見它們被鏟平燒掉。我知道自己對家鄉又愛又恨,恨那兒的種族歧視、不公與貧窮,那是我離開的原因,但是我愛它。

  返鄉探親,我住老媽家,那是白色A字型框架拖車房,單向兩排房,坐落在遠離公路、佔地一畝的農地後面。前院有南美紅櫟,種了杜鵑的小花園,點綴著冒頭的球莖。老媽非常自豪她的院子,辛勤培養,但是我們住在小山丘上,這代表春夏大雨一來,泥土就沖到山丘下的街道,只留下砂礫院子。那天夏天,約書亞已經死了四年,老媽把他的房間改成我七歲外甥杜尚的臥房。他是我大妹娜蕊莎的孩子。二十一歲的娜蕊莎住在密西西比州長灘的雙拼公寓。她在十三歲時生了杜尚,沒機會也沒做母親的成熟度,因此杜尚跟我老媽住,娜蕊莎週末才過來學著照顧他。我的小妹查琳十八歲,仍住在家裡。我從密西根返家幾天後,她才高中畢業。

  當艾爾登跟我長途開車抵達家門,我從後門進入,踮腳走進查琳的房間爬上她的床。雖然我渾身淌著可口可樂氣味的汗臭,炸玉米粒香味已經稀薄到像絕望氣息,她並沒躲開我。我一手摟著她,臉貼著她的背。我們一樣高,體重相同,都是四肢修長、骨架瘦小,只不過她的屁股比我的還瘦,睫毛濃如約書亞、娜蕊莎。我離家讀大學時,她才十一歲,保留了我剪下的指甲、喝過的可樂玻璃瓶。她是我的寶貝小妹妹。我容許自己軟弱了一會兒。查琳可能真的在熟睡,也可能好心裝睡,因為我在她背後哭著,不穩定的氣息洩漏了我的啜泣,她可能害怕,也可能是如釋重負,總之由著我哭。我們就這樣開始了我們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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