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金正恩習近平的博弈 東北亞新變局

－解析中國一帶一路戰略專題之五（中央社記者蔡素蓉台北29日電）朝鮮半島局勢升溫，美國總統川普對北韓不再「戰略容忍」，不排除軍事行動，還頻對中國大陸國家主席習近平柔性施壓。面對難以掌控的北韓領導人金正恩，北京當局似乎也微幅調整對北韓的政策，一場東北亞全新變局正醞釀形成中。

中國大陸日前舉辦「一帶一路」峰會，廣邀百餘國代表與會，誓言大舉投資促進經濟全球化，連北韓代表也受邀與會，全球都關注習近平是否藉由峰會向北韓傳達訊息或施加影響力，以緩解東北亞僵局。

●東北亞新變局 從美軍攻擊敘利亞開始

4月初，川普（Donald Trump）與習近平在美國佛州私人俱樂部共進晚餐，晚宴結束不到1個小時，美軍發射59枚戰斧飛彈「對準」敘利亞之前對平民化學毒氣攻擊的空軍基地。川普直到晚宴之後才告知習近平這場軍事行動。

美國白宮發言人史派瑟（Sean Spicer）在川習會後說明，川普4日得知敘利亞化武政擊，要求國安團隊提出因應方案。6日，川普前往佛羅里達州出席川習會，兩度與國安團隊視訊會議，川普當天下午4時同意採取軍事行動。

「川習會」期間，美軍空襲敘利亞，外界形容川普「左手和習近平握手，右手發射飛彈」，法新社解讀川普傳達的訊息是「美國有新老大當家，會毫不遲疑拔槍」，其實意在「北韓」議題，藉此施壓習近平，希望北京當局能發揮對金正恩的影響力，遏止北韓核試。

●北韓核武威脅大增 川普不再戰略容忍

淡江大學國際事務與戰略研究所所長李大中說，北韓不斷核試威脅，美國前總統歐巴馬任內對北韓還是採取「戰略容忍」策略。但川普上台之後，顯然採取了全新的因應策略。

川普對北韓政策的轉變，其實與北韓核武威脅能力大增有關。

北韓2月12日試射新戰略武器中遠程彈道飛彈「北極星2號」，這是首次使用固體燃料發射陸基彈道飛彈。這可能就是導致美國新政府對北韓政策大轉變的原因之一。

國立中興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教授蔡明彥說，北韓已有辦法使用固體燃料發射飛彈，「這令美國非常震驚」。

他進一步分析說，液體燃料易燃性高，發射前才能注入。相形之下，固體燃料沒有注入時間限制，這會使美國、南韓預警時間愈來短，預警也愈來愈困難。

他說，長期以來，美國為遏止北韓核武採取兩大途徑，第一是區域性的六方會談（北韓、南韓、中國大陸、美國、俄羅斯、日本）的談判；第二是聯合國多邊制裁抵制。但顯然這些都沒有效，所以川普以新的政策工具管理北韓議題，甚至不排除軍事選項。

南韓媒體4月初就報導，美國特種部隊參加美韓「鷂鷹」聯合軍演，意在演練對北韓「斬首行動」方案，即透過無人機、特種部隊、匿蹤戰機等「三匕首」，在最短時間內剷除北韓領導階層。

「這些行動都顯示美國對付北韓已有各種劇本與各種因應準備」，李大中這麼分析。

●美國一盤局買賣 軟硬兼施對習近平

美國一方面展現軍力，一方面派出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國務卿提勒森（Rex Tillerson）、國防部長馬提斯（Jim Mattis）訪問東亞，與日本、南韓等區域同盟加強溝通，並藉此施壓中國大陸。

從川習會期間美軍空襲敘利亞以來，川普一直對習近平軟硬兼施，一手胡蘿蔔，一手棍棒，以要求北京施壓平壤當局。

「這對於川普而言，是一盤局的買賣」，李大中這麼解讀川普如何看待與操作中美關係及北韓議題。

川普競選期間多次指控北京當局操縱人民幣匯率，獲取出口優勢，揚言就任美國總統首日就要將中國大陸列為匯率操縱國。美國曾在1994年把中國大陸打入匯率操縱國，當時依法雙方得重新磋商關稅和貿易。

不過，美國財政部4月中旬發布2017年最新報告，並未把中國大陸列為「匯率操縱國」。

這種「髮夾彎」的大轉變，川普4月16日在臉書發文說，「中國正在北韓問題上與我們合作，我們為什麼要把他們列為匯率操縱國？我們將看看情況如何？」

●意識形態與地緣戰略 中國北韓當年的血盟

對於北韓議題，各國對北京抱以期望，不只因為中國與北韓從冷戰期間意識形態相近而建立的「血盟」關係，也因為中國大陸是北韓最大的貿易夥伴、最大的外資投資國，北韓食物、石油大部分也自中國進口。

北韓位於朝鮮半島，北部與中國大陸和俄羅斯接壤。朝鮮半島被學者形容為「既是陸權國南下進攻海權國的捷徑，也是海權國進攻陸權國的跳板，自古乃兵家必爭之地」，具有獨特地緣戰略特徵。

因此，不少中國大陸學者直言，北韓對於北京而言，具有「戰略緩衝空間」，特別是因應美國在亞太地區的軍力與戰略布局。

在意識形態、地緣戰略等多重因素下，北韓金氏政權第1、2代領導人金日成、金正日父子都與北京當局保持良好關係，兩國領袖間甚至培養出私人情誼。

陸媒新華網、觀察者網曾報導，金日成曾11度訪問中國大陸，金正日曾7度訪問中國大陸，且金正日一生只出訪過中國和俄羅斯，金正日訪陸時多次與時任中共總書記江澤民、胡錦濤會談。

前中共領導人鄧小平曾4度訪問北韓，江澤民、胡錦濤主政期間也都訪問過北韓。

金正日2011年8月訪陸，還帶著兒子金正恩隨行。當時韓聯社報導，金正日此行是想為金正恩的接班鋪路。因此，外界甚至解讀為「金正日向胡錦濤托孤」，希望北京當局能支持金正恩接班。

金正日2011年12月過世後，由27歲的三子金正恩接班。

●瘋狂的金正恩 處決姑父震驚全球

金正恩曾留學瑞士，他上台初期，外界曾一度有開明執政的預期。不過，金正恩2013年底處決他的姑丈、被外界形容為「攝政王」的張成澤，震驚國際社會。

張成澤是金正日妹妹金敬姬的丈夫，較支持經濟改革，也與中國大陸關切深厚。張成澤與北京有溝通管道，「當年北京可以利用張成澤來影響金正恩，如今北京失去了這個溝通管道」，蔡明彥這麼分析。

張成澤當年積極推動北韓與大陸合作，鼓勵商人在處於兩國邊境的北韓特別經濟區合作。當初外界擔憂，張成澤被處決後，中國與北韓關係是否生變，或者是否影響雙邊經濟合作以及北韓的經濟政策走向。

這些擔憂似乎成真了。

香港文匯報日前就報導，與大陸遼寧省丹東市相鄰的北韓黃金坪島，肩負中國與北韓2012年宣示合作建設經濟區的示範，但如今卻只剩人去樓空的臨時辦公室。

不只雙邊經濟合作看起來喊停，中國大陸當年與北韓的血盟關係似乎也悄悄生變了。

「以往金正日造訪中國大陸，說是走親戚。但你看，金正恩上台以來，走過親戚了嗎？」知韓文化協會執行長、在政治大學開設「北韓研究」課程的朱立熙觀察指出。

金正恩掌權以來，從沒訪問過中國大陸。中共第五代領導人習近平雖曾在2008年擔任大陸國家副主席時訪問過北韓，參加北韓無核化問題的會談，但自擔任中共總書記以來，從未訪問過北韓。

姑且不論是否如外傳中國大陸不准金正恩訪陸，但可以確定的是金正恩完全不像父親金正日與祖父金日成，與中共領導人之間維持私人情誼。

「金正恩與中共第五代領導人習近平輩份不一樣，雙方沒有領導人的私交。事實上，金正恩難以捉摸，國際社會幾乎都沒有人了解他。」朱立熙說。

金正恩自2011年接掌大位以來，無視聯合國制裁，推動三次核試，無數次試射飛彈，光是2016年就執行2次核試、24次飛彈試射，前後6次違反聯合國安理會的禁令決議。

因此，美國共和黨參議院軍事委員會主席麥肯（John McCain）甚至公然稱呼他是「瘋狂胖小子」（crazy fat kid）。

●壓力中心點的北京 調整對北韓政策

一邊面對川普要求施壓，一邊是面對瘋狂的金正恩，「中國承受的壓力真的很大。首先，如果不施壓北韓，會影響中美關係。其次，施壓太過，若讓北韓不高興，後果難以預測。第三，若北韓不理會北京的施壓，則會中國的面子受損，讓外界有影響力下滑的猜測。」蔡明彥如此分析。

朱立熙也認為，「面對難以捉摸的金正恩，北京可能使不上力。不僅國際上幾乎沒有人了解金正恩，金正恩與中共領導人可能也存在著世代代溝。」

事實上，北京當局確實已悄悄調整對北韓政策。

金正恩的哥哥金正男2月13日在馬來西亞遇刺身亡之後。外界認為，這很可能是金正恩指使的。

緊接著，中國大陸2月18日宣布，本年度暫停進口北韓原產煤炭，以執行聯合國安理會2016年11月針對北韓2016年9月核試做出的制裁決議。

聯合國2016年11月的制裁限制北韓煤炭出口，大砍6成，要求每年僅能出口約4億美元。北韓以往每年出口煤炭到中國大陸，約有10億美元的收入。

北京當局不僅罕見配合聯合國制裁北韓，甚至連以往大力主張的六方會談都有了彈性。

力促重啟對話的中國大陸外交部長王毅4月14日就說，「復談的方式也可以靈活，只要是對話，正式或非正式，一軌或二軌，雙邊或三方、四方，中方都願給予支持。」

「這些都顯示中國已調整對北韓政策，而且愈來愈有彈性。中國大陸希望在中共第19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前，不要出現太大的區域問題。」蔡明彥分析指出。

從美方所釋放的訊息，包括川普提到相信習近平會對北韓施壓；提勒森說，北京當局告訴川普政府，他們警告平壤當局，倘若再進行核子試爆，中國大陸將「自行制裁北韓」。這些訊息可看出來北京當局已對北韓出手，希望北韓回到談判桌。

●結構性矛盾 重塑東北亞安全格局

川普5月1日接受彭博訪時提到，「在合適的情況下，我會與他（金正恩）見面」。韓聯社更報導，北韓外務省北美局長崔善熙5月8日已與美方代表團在挪威進行二軌會談，是自北韓與美國自2016年11月日內瓦接觸以來，時隔6個月再次會面。

倘若如外界推測，北韓與美國已展開秘密協商，但美國真的能接受北韓所提出的要求嗎？

「北韓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美國承認北韓是事實核武國家的地位，要逼美國上談判桌，給予北韓援助，或是關係的正常化，再或者雙方簽定互不侵犯條約。」蔡明彥分析。

他進一步分析指出，「但美國長期以來一直要求北韓去核化，就算重啟談判，絕對不可能承認北韓是事實核武國家，也不可能讓北韓予取予求。雙方的訴求本來就存在結構性的矛盾。」

那怎麼辦？

對於外界希望北京扮演影響平壤的角色，破解這個僵局，王毅說，「中國不掌握解決北韓核問題的鑰匙，在說服北韓停止核項目上也缺乏關鍵籌碼。」

對於北韓，大陸網友也感到無力，有一句話在大陸社群網站瘋傳「北韓的飛彈不需要精確度，能射出去就行了，反正周圍到處都是它的敵人」。這意指中國也是北韓的敵人。

中國應認真考慮如何提前終止「中朝（北韓）友好合作互作條約」的論述，近來也在大陸網路與媒體圈發酵。

華東政法大學教授童之偉在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撰文指出，北韓窮兵黷武，威脅東北亞和平，若「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條約」繼續存在，中國的國家根本利益便面臨即刻和現實的危險。

1961年7月11日，「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條約」由時任中國大陸國務院總理周恩來與北韓領導人金日成在北京簽訂，並在1981年及2001年二度自動續約，目前條約效期至2021年。

這項條約的第2條規定，「締約雙方保證共同採取一切措施，防止任何國家對締約雙方任何一方的侵略。一旦締約一方受到任何一個國家的或者幾個國家聯合的武裝進攻，因而處於戰爭狀態時，締約另一方應立即盡其全力給予軍事及其他援助」。

今年5月2日，媒體甚至在大陸外交部例行記者會提問，「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條約」未來是否續約？北京是否遵守「一方遭攻擊，另一方應予軍援」的條文？只不過，外交部發言人耿爽沒有正面回應，僅重申既定立場。

金正恩執意核試，美國改變戰略容忍政策，中國大陸也調整對北韓的政策，即使重啟談判，仍困難重重。

朝鮮半島危機似乎一觸即發，而且南韓新任總統文在寅5月中旬上任以來，北韓截至5月29日就三度試射飛彈，這場愈來愈像是看似無解的僵局，卻說明了東北亞的安全格局正在轉型重塑中，展開一場全新的變局。106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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