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中級山之美：神祕聖湖大鬼湖、巨木森林平野山【書摘】

（中央社網站）台灣山林環繞，你一定知道幾座名氣響亮的百岳、住家附近的郊山，介於兩者之間還有一種「中級山」，那裡森林蓊鬱、雲霧縹緲、生態資源豐富，號稱「台灣最後的祕境」，是許多山行之人嚮往卻最難企及之地。例如藏在南部山區，鮮少受到打擾的神祕湖泊大鬼湖，以及在它東邊巨木雲集、參天大樹高到彷彿可以碰到月亮的平野山。

中級山，指的是海拔1000至3000公尺之間的山域。在台灣的山岳類型中，中級山起降最劇烈，氣候則涵蓋溫帶與霧林帶，擁有比高山更豐富的森林生態，最高的樹木也都生長在這個山域。因為不如百岳有名，加上後來林場禁伐，人跡少至導致路跡模糊，久而久之，攀登中級山的難度超越了高山。

畢業於台大森林所的崔祖錫是知名山岳探險與旅遊攝影玩家，登山與攝影資歷超過30年，從事山野寫作與教育15年。他從30年前開始背著重達3、40公斤的裝備與單眼相機，走進很少人踏查，紀錄仍有許多空白的中級山。多年經驗讓他相信，「撇開技術型登山路線，整體來說，中級山的確是台灣最困難的山域。」

今年7月，崔祖錫發表第一本台灣中級山專書《島嶼裡的遠方：探索台灣中級山，尋找荒野裡的最後一片祕境》，他把台灣中級山分成12個山區，親繪地圖，選出20條難度較高的探勘型路線、10條適合一般山友的入門路線，以豐富的圖像、文情並茂的遊記，讓讀者身歷其境地體驗他的旅程；當然，也能做為準備出發的參考。

中央社取得授權與您分享崔祖錫造訪位於高雄市茂林鄉，處於屏東縣霧台鄉及台東縣延平鄉交界處，台灣最深的高山湖泊大鬼湖及林相驚人的平野山見聞。

在台灣南方難以進入的重重山巒之中，有一處高大樹木林立、茂密苔蘚松蘿滿布、雲霧長年瀰漫的地區，裡頭藏有一座神祕湖泊，名叫「他羅馬琳」。許多年來，這個地區鮮少受到打擾，也從不輕易對人顯現其真面目。而在這座特別到甚至被奉為「聖湖」的湖泊東邊，還有一種東亞最高的樹種，似乎以這裡為世界中心，在平野山密集生長成巨木森林，那就是台灣杉。台灣杉在這裡以近似純林的型態生長，不僅躲過了伐木業的荼毒，更與諸多紅檜神木建立起巨木王國。

他羅馬琳池又稱「大鬼湖」，位在中央山脈南南段兩千多公尺主脊、遙拜山北側的凹谷之中。這裡共有3個湖泊，從空中俯瞰，彷彿一張微笑的鬼臉，主湖橫亙南側，面積最大且最深，湖水先流向東北側的東池，再流向西池，而後向西溢流成為山花奴奴溪最上游。

此處氣候潮濕冷涼，多數時間皆是雲霧繚繞，不僅是魯凱聖地，更是生態祕境、研究氣候歷史學的關鍵地點，還是登山者心中神祕而誘人的目標。但無論是百岳或大探勘時代，這個號稱全台最大水域、最深的山岳湖泊，始終都不是那麼好親近，也因而遠離了文明侵擾。由於921地震與88風災的關係，導致進入路線不停變動，目前能夠最快親近的路線，是從霧台中興林道大母母山南麓繞過。這幾年下來，神祕的大小鬼湖路線和走法越來越清楚，也算是親近鬼湖區的經典長程中級山路線。

2017年，有別於傳統大小鬼湖，或是神鬼五湖將南南段主脊一網打盡的走法，我們選擇從進入大鬼湖後往東推進，走平野山――太兒麻山支脈，從險峻驚心的陡稜下降至鹿野溪南北溪匯流附近的桃林溫泉，出紅葉村的「大鬼湖橫斷」。

雖然一路天候始終不佳，我那次也走得異常辛苦，但這條包含桃林溫泉、台東蘇鐵原鄉、平野台灣杉神木區與大鬼湖的走法，依舊帶給我們豐富的生態與身心饗宴，令人久久難忘。

我只記得，前兩天的行程是滿滿的森林和雨。我們從中興林道穿越大母母山東側，從沙溪林道底到大鬼湖，一路潮濕、晦暗、寒冷……又臭又長的鳥道讓我走到恍神……在倫原山附近的腰繞路一腳踩空，摔了下去，肋骨因此撞擊至挫傷，接下來幾天，只得抱著疼痛的胸口度過每個疲勞的夜晚。即便是走到美麗的雨谷亭營地獵寮和登頂歡喜山時，全然無法揚起一絲絲熱情，始終陰森的天色更讓人意志消沉。

一直到接近山花奴奴溪前，林下雜木草叢變得稀疏，樹冠層不是開始更扭曲，便是更挺直高大，樹幹枝條上掛著越來越厚重的松蘿，稀有的陽光不時灑落林間，眼前越來越像心目中的魔法森林了，情況也似乎在好轉。在山花奴奴溪畔快意飲水午餐後， 林相變得更加精采，胸徑超過數公尺的紅檜屢屢出現路旁，突立木台灣杉更是不時出現。最精采的，莫過於密布在鬼湖區三溪匯流口附近的壯麗紅檜，雲霧中黑壓壓不見天日， 又彷彿來到紅檜純林神殿，想像那個尚未有人為開採的台灣山林，最本真的面貌就是這樣。

聖湖裡的兩個神話

有一傳說，山花奴奴是一位少年之名， 他與魯凱貴族他羅馬琳的少女相戀，在不同的傳說中，或因階級不同，或因外族禁止通婚，進而引起兩部落的反對，甚至引發戰爭，在大鬼湖附近發生戰鬥，兩位青年男女苦戀未果，於是投身大鬼湖殉情。後人為了紀念他們， 把這個湖泊叫作他羅馬琳，而從他羅馬琳池溢流的溪流，則稱為山花奴奴。

在水聲潺潺的濃霧森林中一路默默爬升，突然眼前一片白亮，其實，那是霧更濃了，但我們已經站在大鬼湖西池的邊緣，才驚覺腳邊閃動的粼粼波光，是延伸到眼前迷濛白幕的池水！我們只能踩在爛泥沼澤的朽木之上，以確保不會深陷其中，耳朵尚聽著溪源出水口的瀑布聲。

來到湖區其實什麼都看不到，感受卻相當震撼，這就是大鬼湖三池給我們的見面禮！或許被這特殊的氛圍所魅惑，我們在此幻境中晃蕩了一陣子，最後決定在東池溢流口畔紮營。果然是鬼湖聖地，不讓你看清真面目，然後迷惑你、困擾你。經此一役，大家不由得對大鬼湖更加敬畏小心。

來到大鬼湖主湖那一早，曾經出現過短暫的好天氣，早上被滿天朝霞染紅的高積雲倒映在一波未興的東池上。翻過小稜，終於來到大鬼湖主湖畔，能在大鬼湖看見青空，即使只是驚鴻一瞥，都已感到非常受寵若驚了。大湖煙波浩渺，湖面總繚繞著或薄或厚的白霧，周邊圍繞著姿態萬千的鐵杉林，無論晴霧，總有種不知還藏著什麼東西在其中的神祕感。

魯凱族還有另一個神話，百步蛇神阿達里歐（Adalio）喜歡上Dadele部落Mabalriw家族中的巴冷公主（Balenge），雙方情投意合， 無奈人蛇殊途，巴冷的父親更是提出了嚴苛的迎娶條件。於是，百步蛇神費盡千辛萬苦上山下海，終於用三年時間找到七彩琉璃珠（Palichchi Mulimulhi-than）和其他寶物，獲得族長首肯。

後來婚禮結束，百步蛇神背起巴冷公主進入鬼湖。族人看著巴冷的百合花帽緩緩沉入湖底，從此以後，他們來到鬼湖或供奉獵物祭品時，都不敢大聲喧譁，是為魯凱族最神聖的聖地之一。

我們來到此處，巧遇另一個走訪大小鬼湖的11人隊伍，大家雖然興奮感動，卻不敢放肆喧擾，反而盡力感受此處神聖的氛圍。由於貪戀聖境之美，就著湖光明媚，混了整整兩個多小時，才依依不捨告別大鬼湖。

亙古擎天之柱──台灣杉

從東池東端出發，雖然循著前人的紀錄穿越叢林、前往藍湖，一路卻完全看不到任何人為痕跡。也許，這正是這一帶山區向來不變的面貌：沒有清楚或恆定路跡，我們僅僅是在地圖上指個方向，便在密林倒木迷魂陣中「游泳」般穿越。傳說中的足球場（大操場、鱷魚潭）目前是池水盈滿的狀態，黑水和過多的倒木讓我們有些失落，也因時間緊湊，錯失了探訪藍湖的機會。最終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傳說中的二一九九峰西準襲奪鞍部，就連下接咫尺之距的溪谷源都花了好多時間。

從襲奪鞍部到平野山這一段稜線，巨大的神木陸續出現，其中又以紅檜為主。在二一九九到二二七七峰，我們索性於一處卸下大背包，往兩側山腰處信步閒晃，沒想到，剛剛稜線上的神木立刻就被比了下去。

我們往下探索沒太遠，就被一棵巨大的神木所震撼，說其胸徑是目前全台十大都不為過。由於巨大的枝幹從基部就開始舒展，宛如一朵盛開的花，我們也很戲謔的為它取了個很俗的名字，「花開富貴」。想想，很多巨木都長在接近溪谷的地方，這個區域應該還有更多如此重量級的神木吧！

我們確定，自己已來到上千年前就存在的古老森林，想想，以前台灣森林在尚未被砍伐的年代，到處都能夠見到這樣令人感動的畫面，再比對今日，不禁有點黯然神傷。

傳說中的台灣杉純林其實在接近平野山一帶，而關於台灣杉的特色，我們在「眉有岩山、三姊妹神木」的篇章已有說明。這個東亞數一數二的巨木的世界分布中心，或許就在大鬼湖東側。與紅檜扁柏樹形不同，台灣杉主幹完全筆直生長，常常突立於冠層之上，所以被原住民稱為「撞到月亮的樹」。在稜線旁，我們立於一棵比一棵巨大的突立木下，向上凝望著刺向天空虛無的頂天巨樹，所有人都呆住了，不知下次是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這樣的世界級奇景。東出的行程過太兒麻下驚險崩塌陡稜後，來到台東蘇鐵原生地，這裡環境相對乾燥炎熱，台東蘇鐵在地形陡峭的疏林下現身，壯碩的植物體引人注目，是獨特的台灣原生種，也只大量生長在鹿野溪中游峽谷的乾燥陡坡上，以及海岸山脈一塊極小區域。

台東蘇鐵和不生長在台灣，卻以台灣命名的台灣蘇鐵，有著謬誤而又糾纏的歷史故事。無論在太兒麻東稜桃林溫泉泡湯時仰望，或是下溯鹿野溪沿岸，都見得到這種生長在向陽乾旱環境的優美古老植物。僅僅相隔一日，從濕涼到乾熱這樣天差地遠的環境，竟分別生長著國寶級植物──台灣杉與台東蘇鐵，可見大鬼湖東側生態環境的稀有獨特。

歷經千辛萬苦，甚至在夜色中冒險溯行出鹿野溪，我們帶著一身傷痕回到文明世界。大鬼湖、台灣杉、神木林與台東蘇鐵，也深深烙印在心中的夢境之地……那迷離幽暗，卻又豐盈粲然的生命之源。（書摘由行路出版授權；編輯：曹亞沿）1130720

島嶼裡的遠方：探索台灣中級山，尋找荒野裡的最後一片祕境

• 作者｜崔祖錫
• 出版社｜行路出版
• 出版日期｜2024/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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