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面對的就是整齊雅潔的公園,落地大窗看出去,四季分明。從傳回台灣的照片看來,窗外已經有些許秋意;其實當冷冽的冬天來臨,可以看見靄靄雪景,如果氣溫回暖,站在窗台前,樹上的葉子茂盛入窗,於是可以數算逐漸轉紅的花朵。
照片內原本用來排練青少年管弦樂團的起居室,已經放上了幾張大桌跟幾張小桌,桌上全套餐具加上刀叉水杯,一應俱全,桌上以各色葡萄跟花朵串起的擺飾,乍看以為到了哪一家維也納知名餐廳。
這是台灣旅奧作曲家施捷的家,款待的客人是風塵僕僕,來自台灣的國立台灣交響樂團。
成軍77年,台灣最悠久的交響樂團國立台灣交響樂團由團長劉玄詠領軍,2022年9月中以20人編制弦樂團站上歐陸舞台,在維也納音樂協會布拉姆斯廳舉行「聽見台灣」音樂會,帶去多首國人作品,為樂團寫下成軍77年首登歐陸演出紀錄。
樂團出訪,總是來往奔波,一城赴一城,一國飛一國,偶有駐外單位給予接風,吃上一頓中式料理,已經是五臟廟夢寐以求的故鄉記憶。這次國台交以弦樂團編制造訪維也納,受到政府及民間友人協助,施捷也是其中之一。
疫情之前到維也納採訪多次,偶爾我也跟團員一樣,出國會想念起台灣菜,施捷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以盛宴款待著來自台灣的音樂家們,而我忝為沾光。
印象中的施捷住家與衣服一樣,不是白色就是黑色,施捷的音符也跟他吃飯的食器一般,除了方形,還是方形,斗大的樂譜上每一個音符都是正方形,錯落在五線譜上。施捷說他無可救藥地喜歡正方形,喜歡到就連小小豆芽菜也都要塗成正方形才算數。
施捷住處大面牆壁都是樂譜跟書。一次與前北市交團長陳秋盛相約早上拜訪施捷,前一晚施捷已經買好在當地販賣的東方調味料。第二天起個大早,去特定的市場買上油條、豆乾、茄子、麵麩等等,巧手一煮,這些再家常不過的配料,都變成桌上的主角,放在四四方方的食器上,就連煮粥的鍋子也都是純白色的方形,令人嘖嘖稱奇。
餐桌上蠔油芥藍與來自台灣的海苔小魚乾花生作伴,再酌幾口清茶,簡直就是人間美味。最後還會上一道他親手揉團烘烤的甜點,像極了樂譜上的休止符,滿足到無法呼吸。
再有一次脫團造訪,施捷切成正方形的起司放在切片的柳橙上,翠綠的菠菜泥下墊著的是潔白的鬆軟吐司,酸麵包佐煙燻鮭魚,豬肉凍上抹上幾道草莓醬,光是視覺就像畫布裡的春天,每道菜上來,好食自不待言。
施捷過的是一位真正作曲家的生活。當年為了音樂,不顧家人反對,他帶著幾百美金,就這樣獨身到了維也納。父親不支持他走音樂家之途,反倒讓施捷更加確定自己的人生方向。
施捷1950年生於台北,從小父親會帶施捷去看藝文表演與展覽,京戲裡的《玉堂春》跟《烏龍院》,讓他好驚艷,還去找了武生學身段;後來愛上舞蹈,曾經跟拿到瑪莎‧葛蘭姆獎學金到紐約學舞的崔蓉蓉學芭蕾,從這些藝術養分裡,慢慢的培養出施捷對於藝術的喜好,但真正音樂的興趣啟蒙是知名女聲樂家金慶雲,施捷開始往音樂下功夫。結束兵役後,施捷也決心直赴維也納學習音樂,開創出屬於自己的藝術人生。
一路走來至今,施捷已經在歐洲成名,1994年歌劇《弒父》一舉獲得德國德列斯登首屆藍橋作曲獎,並在許多奧地利與德國歌劇院成功演出,由奧地利國家廣播公司出版CD。其它作品有神劇《生生大地》、藝術歌曲、室內樂、管弦樂、舞蹈音樂等,在歐洲樂壇成績出色。2004年名列於官方「奧地利名人辭典」。
施捷說,這次國台交加上一共27人,家裡滿滿的台灣人,他也充滿喜悅,「這次國台交表現真的可圈可點。」施捷請了德國跟瑞士外交界朋友來聽,大家都讚譽有加;施捷好友維也納愛樂首席雷納‧霍內克(Rainer Honecker)也說,樂團水平比他前兩年合作的時候還要好;奧地利知名小提琴家康斯坦丁‧韋茨(Konstantin Weitz)就說國台交音樂會曲目安排多元,小提琴家陳慕融表現出色,樂團表現超越水準,「這可以說是一個很成功的文化外交,我也與有榮焉。」
從維也納傳來的照片上看來,72歲的施捷依舊賢慧,廚藝未老,這次更顯澎湃,生魚片加酪梨壽司,花瓣妝點的豐盛野菜,壯觀的烤牛排加上用電動刀分切的烤雞等等,國台交首席張睿洲也來訊息說:「到了維也納嚐了不少美食,在施捷老師家這一餐是最棒的。」想必杯觥交錯間施捷溫暖的,不只是台灣音樂家們的胃,也是音樂家們的心。
這次雖然不在現場,但拜科技之賜,彷彿可以聽見施捷健談風趣的笑聲,聞到陣陣飄來的佳餚之香。如果在現場,肯定會暗自擔心,這將近30人的杯盤碗碟,最後是誰要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