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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側寫:舞出台灣的人

雲門舞出了台灣,登上全球殿堂;他們也舞出了台灣,真正的台灣
2018/7/21
文:汪宜儒/攝影:汪宜儒

有人說,總是等到離開台灣,才會想起台灣,或許用「思考台灣」會更貼切一點。也有人說,和所愛的人一起旅行,是用另一種平常不會有的全新角度檢視彼此感情的最佳方式。和雲門一同踏上異國的這段旅程,恰是如此。

雲門已是第三度造訪巴塞隆納的葛瑞克藝術節,美麗的城市、美好的天候、天然的戶外劇場,這次他們帶著的作品,剛好是我私心最愛的《松煙》。此行,大概也是林懷民退休前,最後一次機會跟著他的腳步,走過他所打下的海外碼頭。

這樣「隨團演出」的經驗,在採訪生涯中已不知經歷幾回,每個團隊的風格自然各不相同,領導人特質也不一,但所有台灣表演團隊幾乎都明顯的展現著共同特質,那是紀律,是敬業,是專業。

台灣的團隊,不論是戲劇類、音樂類、傳統戲曲或舞蹈,都有「頂真」特質,每一次正式演出前的彩排,都是來真的,而每一次彩排前的練習,也總揮汗如雨,用盡氣力。幾乎沒有外人看得見這些,而這,都是為了正式演出時的萬無一失。

畢竟,拿著台灣護照出國,代表的自然是台灣,到了別人的舞台上演出,拼的已不僅是自己團的面子,也是台灣的門面,掙得的那口氣,是屬於每一個台灣人的。每每坐在台下,看著他們站上他國的、陌生的舞台,在開演前的燈滅瞬間,在謝幕的燈亮之後,那些時刻,身上的汗毛都是站立的,眼眶都含著幾乎要滾落的淚,激盪在心裡的,也從來都不僅止於一場演出的美好。

而每一趟,讓我最想鞠躬致敬的,是隨團的行政人員。這些只能用超人來形容的人們,九成的機率都是女性,以這次跟著的雲門為例,也是女性。她們手上的事瑣瑣碎碎,身上的包包宛如Doraemon的百寶囊,裝滿從各式文件、證件、藥物,到筆電、相機、公用手機等各式神奇物件,總是能掏出無窮無盡的東西。

但最令人敬佩的是,不論是到機場、上巴士或是進飯店、餐館、劇場,她們絕對是一馬當先,搞定該辦的所有登記,預備好水與食物,幫團員買電話卡、換兌歐元,還得跟藝術節的人接洽所有相關事項:諸如排練場的空間使用、演出前後接送舞者的車輛等。在所有人得空晃蕩或休息時,她們的電話永遠打不停也接不完,同時,她們可能得頂著烈日上街,找超市買補給品,找中式餐館訂好下一餐的便當,台灣人嘛,沒吃到米飯似乎不算吃飯。別忘記,還得記得叮囑餐館:不要味精,不要太辣,不要海鮮。

演出前,她們得著正式服裝,招呼貴賓,也得穿梭後台,照看演出人員;演出過程得專心盯著台上,要是有個萬一,一樣得一馬當先反應。像是這回,正式演出前一晚的彩排場,到了謝幕橋段,一位舞者不小心踩踏到了蜜蜂,毒針立刻扎進腳底板,痛得舞者跌坐哀嚎,此時,行政人員抓起包包、奔向舞者,立刻叫來救護車往醫院跑。

這些只是我看得到的部份,她們關在房間裡做的、在我未見得的時刻做的事,應該又多出了數倍吧。台灣女人,果然很不簡單。

這麼多年來,能在台前見到雲門演出,對於熱愛表演藝術的我已經是很幸福的一件事。這次,能有機會像看著紀錄片一般的,長時間跟著團隊經歷那些不被人看到的瞬間,在幾步之遙的距離之外,看著71歲的林懷民在即將告別屬於他的天空之前,依然一絲不苟的工作著,是幸運的。

葛瑞克藝術節總監卡薩德福斯(Franesc Casadesusg)上任不久,受訪時,他形容林懷民退休後將交棒給鄭宗龍是「很美的一件事」,原因是,雲門這樣傳奇的舞團,將有人接續、還有下一個階段的未來可以期待。

我不禁想起那些曾與林懷民活在同個年代的偉大舞團們,他們的後來,好像怎樣也不比過往光景了,那麼雲門呢?未來是否能在世界舞壇上,以新總監帶來的新面貌延續她的傳奇?我很期待。

邁入第15期的「文化+」,讓我在此刻此地以紀錄這場巡演的形式,算是提前向相熟多年的「林老師」道珍重。朋友問我:會不會感傷難過?頓了一下,我搖搖頭,總覺得,已活了大半輩子的「雲門人生」,林老師該享受屬於他的「私人生」了。

多年來總是寫著眾人對雲門的期待,我也想知道總是「頂真」的林懷民對我們有著什麼期待。所以,很私心的請他寫下一些字,在小國克羅埃西亞一路過關斬將、踢進世界盃總決賽的那一夜,他給了「文化+」這樣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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