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泳

發稿時間:2023/11/17
冬泳
冬泳
作者|班宇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出版日期|2023/11/08

曾經的印刷工人、變電廠工人、麵粉廠廚子、吊車駕駛,一夕之間失去身分與工作,被迫面對生命的重荷。他們只能以肉身赤裸搏擊,有如行走在結冰的湖面上,顫慄、無依,擔心冰面瞬間支離破碎,將他們吸進深刺骨髓的闇黑與極寒中。班宇在《冬泳》裡寫下那些破敗者的眾生面貌,呈現出極寒的殘酷現實裡,最後的一絲餘溫。

內容節錄

《冬泳》

〈冬泳〉

  我跟隋菲約在咖啡廳見面,萬達廣場後身,約的三點,我提前半個小時到位。咖啡廳分上下兩層,週日樓上搞活動,投影儀放電影。我走上去,發現二層漆黑一片,窗簾拉嚴,大家坐在小板凳上,對著一面白牆,目不轉睛,身體前傾,姿勢不端正。樓梯旁的小黑板上寫著電影的名字,我盯著看了半天,總共四個字,其中三個我都不認識,就認識一個鳥字。我站在最後面,看了不到五分鐘,便退出來,又悶又熱,透不過來氣,電影也看不明白,提琴配樂,一驚一乍,拉得我腦袋嗡嗡的。

  我脫掉外衣,窩在沙發深處,店裡的女老闆走過來,跟我說,有衣索比亞的咖啡豆,新上的,要不要嘗一嘗。我說不了,怕壞肚子,總覺得非洲埋汰。她問我,那你喝點啥。我說,這樣,你先給我來一杯白開水,我等朋友呢,她到了,我再一起點,放心吧,來都來了,肯定消費。

  女老闆收起飲品單,又端來一杯水,我捏著杯沿舉到嘴邊,溫度太高,喝不進嘴兒,便又放下來,盯著它看,熱氣繚繞,屋內人不多,但空調開得挺足。我看了一圈掛在牆上的電影海報,全是外國字,沒一個看過的,便掏出手機,給隋菲發了一條訊息:我到了,一樓沙發,不急。

  等了半天,她也沒回我,手機馬上沒電,我收進懷裡,又在書架上找了本書,胳膊拄在沙發扶手上,開始翻書,剛看兩頁,睏意襲來,眼睛睜不開。半夢半醒之間,聽見旁邊桌的一對男女在說話,他們跟女老闆好像挺熟,男的對女老闆說,最近生意怎麼樣?女老闆說,一般,平時晚上也不行,就指著週末呢。女的又問,能回本不?女老闆說,費勁,現在來的都是黏夾兒,一杯咖啡能坐半宿,有的剛喝一半,就讓你續杯,我說咖啡不能續,他說不用兌咖啡,往裡倒點熱水就行,你家太甜,我口淡。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對面有挪動椅子的尖銳聲音,便試著睜開眼睛,光線很強,一時還不太適應,只見一團模糊的黑影坐在我對面,然後跟我說,等著急了吧。我伸個懶腰,揉揉眼睛,說,還行,幾點了。隋菲說,快三點半。我打個哈欠,說,睏了,昨天夜班,沒休息好。隋菲說,要不你接著睡吧,補補覺。我說,現在精神了,嘮一會兒,別白來,你想喝啥。

  隋菲向女老闆詢問半天,最後點了一杯美式咖啡,我告訴女老闆,我也要一杯一樣的。隋菲問我,你平時愛喝咖啡嗎?我猶豫了一下,然後說,愛喝,尤其是上夜班時,咖啡比較提神,還解乏。隋菲說,我也愛喝。我說,是不是,有共同愛好。隋菲說,你總來咖啡館嗎。我連忙說,總來,每個月不來幾次,我渾身難受,真的。

  我說的句句屬實。三十五歲一過,安排相親,已經成為我父母最緊要的一項事業,我的家庭條件還可以,父母退休,旱澇保收,身體健康,沒有負擔,但個人條件一般,主要是個兒矮,穿鞋勉強一米六五。最近一年,我大概見過二十個女孩,高矮胖瘦,中專大專,各種型號款式,應有盡有。相親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日益熟練,手拿把掐,但對我父母來講,卻開始變質,他們已經忘卻初衷,忽視過程與結果,轉而深陷於統籌規劃的遊戲裡,每週為我安排時間,定時定點,錯峰出行,催我去相親,有時一天能見倆。

  下午兩點半的咖啡館,相親首選,這是我歷經一年總結出來的經驗。這個時間段,通常已經吃過午飯,雙方坐一會兒,喝兩杯飲料,沒有額外開銷,成本可控。如果沒相中,一拍即散,沒啥損失;假如聊得比較好,到了四、五點鐘,還可以直接一起吃晚飯,繼續加深了解。但自從相親以來,我只跟對方吃過兩次晚飯,其中一次,吃完飯後就散了,嫌我菸抽得太勤;還有一次,開始時比較順利,聊得愉快,女孩是替親戚看魚塘的,我們相處一個多月,期間又見過兩次,一起去吃過冷飲,我還特意買一副魚竿,去找她釣魚,幾乎每天都發訊息,後來把能說的都說完了,我認為這種情況就可以談及下一步,準備結婚,對方告訴我這種情況是處到頭了,應該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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