耆老凋零中生代「失語」 土耳其波蘭村陷傳承困境
(中央社記者鍾佑貞伊斯坦堡20日專電)坐落伊斯坦堡近郊的波蘭村全盛時期曾有千人,如今居民僅百人上下,能說上一口波蘭語的世代逐漸凋零,50、60歲者已無法讀母語。對於年輕一代而言,土耳其是家,在歐陸的波蘭反成異鄉。
19世紀波蘭境內抗俄起義風起雲湧,但抗議者都未能逃過鎮壓。1842年11月,部分抗俄人士前往鄂圖曼帝國尋求棲身之處,於伊斯坦堡東北林地成立波蘭村(Polonezköy),又稱亞當村(Adampol),以紀念波蘭流亡政府領導人查托里斯基王子(Prince Adam Czartoryski)。
一百多年來,逃離革命、徵兵及蘇聯古拉格(Gulag)勞改營的波蘭移民紛紛跋涉至波蘭村落腳定居,在7500公頃大小的林地中繁衍生息。
比起其他國家的波蘭聚落一一受當地同化,距市區約1小時車程的伊斯坦堡波蘭村,一度是保存傳統最力的地點。法國小說家福樓拜(Gustave Flaubert)、土耳其國父凱末爾(Mustafa Kemal Ataturk)及波蘭裔前教宗若望保祿二世(Pope John Paul II)都曾慕名造訪。
1970年代,村裡開設民宿及餐廳攬客維生,土耳其民眾紛紛上門光顧,週末尤其熱鬧。村民也與土耳其人通婚,雙邊交流增加下,波蘭村面貌改變,也沖淡村民對故土的記憶。
當地住宅的鹿角裝飾上可見藍白色相間的土耳其「邪眼」護身符,餐廳菜單則是波蘭炸豬排及土耳其沙威瑪並列,街道轉角的土耳其國旗及遠處傳來的清真寺喚拜聲,更顯移民後代在異鄉維繫文化的難度。
即使有心保留集體記憶,波蘭村缺乏資源推動文化傳承,村內也無波蘭語學校,僅剩最年長的第4代仍能聽、說、讀、寫波蘭文。第5代德候達(Jan Dohoda)年近60歲,對波蘭村一草一木如數家珍,只能聽、說波蘭文卻無法讀寫,女兒幾天前才嫁去美國。
「每當有人提供我教波蘭文的機會,對我來說,就像是扒開一道傷口」,他對中央社說道。
一如其他外移尋求更佳工作機會的波蘭村年輕人,移民第6代克里斯(Kris)遠赴荷蘭從事資安業。他接受電訪時表示,波蘭村土耳其化的趨勢是必然。為吸引中東遊客或投資,土耳其政府與伊斯蘭教及穆斯林世界建立密切關係,這使當地其他少數民族的能見度不如以往。
克里斯的母親芭芭拉(Barbara)在波蘭村經營一間餐廳,服務生雖然清一色是來打短工的土耳其人,餐廳古色古香,牆壁懸掛波蘭國徽,芭芭拉也悉心擺設東歐風陶瓷及刺繡。餐廳外幾公尺,就是索菲亞羅茲(Zofia Ryży)紀念館,也是村內歷史最悠久的建築之一,館內盡是泛黃簡報及文物,見證波蘭村及波土兩國百年互動。
雙邊關係可追溯至1414年,即葛倫瓦德戰役4年後,鄂圖曼帝國蘇丹穆罕默德一世(Mehmed I Çelebi)接待首個波蘭代表團。18世紀波蘭遭瓜分滅國,鄂圖曼土耳其拒絕承認。土耳其共和國成立後,波蘭也義氣相挺,率先予以承認。歐洲聯盟(EU)成員國中,波蘭是少數公開挺土耳其加入歐盟的國家。
土耳其現代詩人希克梅特(Nazim Hikmet)有波蘭血統,他的曾祖父歐真斯基(Ozenski)將軍即是首批來到波蘭村的流亡人士之一。
雙邊關係源遠流長,波蘭村卻未獲得保存文化的有力支持。例如每年6月的傳統櫻桃節是村內盛事,也是唯一讓村民得以對外展示波蘭傳統的機會。地方政府過去 2、3年稱資金短缺停辦,今年才復辦。德候達悲觀看待當地傳承乃至推廣文化前景,認為政府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不過,波蘭村年輕世代似乎對所謂的故土及認同不再執著,講起華沙、盧布林等大城甚至有種疏離感。即使父母仍有親人在波蘭,克里斯從未考慮前往波蘭工作,「我不會叫波蘭『家』,土耳其才是家」。(編輯:韋樞/林憬屏)111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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