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氾「爛」的時代 這世界更需要蔡明亮

蔡明亮、李康生這對導演、演員搭檔合作超過30年，這次來到洛杉磯，為了美國電影中心（American Cinematheque）為他開設將近3個星期的回顧展，放映蔡明亮14部電影，從1992年「青少年哪吒」開始一直到近幾年作品「日子」、「行者」。

蔡明亮面對記者訪問的這一天，作品「不散」正要在「埃及戲院」（Egyptian Theater）的影廳放映。藝術電影界的世界名導，坐在好萊塢影廳內，回顧他30年來的拍片歷程，從裡到外都是衝突感。這衝突，具體呈現在蔡明亮與李康生、亞儂．弘尚希一行人，做完媒體訪問之後，站在一處類似埃及神廟的木門之前，拍了一張很像觀光客的照片。

影廳所在地，就在好萊塢大道上，街上滿是觀光客。影廳建築本身就很吸引目光，埃及神廟的壁畫、廊柱等元素搬到了美國大街。有趣的是，影廳隸屬的美國電影中心，這是洛杉磯具歷史和規模的電影資料中心，匯集了大量的藝術電影愛好者。今天座席上，滿滿觀眾為了蔡明亮而來。

蔡明亮回想2天前的放映會，播放他32年前的第一部作品「愛情萬歲」。電影尾聲，楊貴媚在大安森林公園哭了7分鐘，一哭完，引言人介紹蔡明亮、李康生出場，現場400多個觀眾報以熱烈掌聲，好多人起立致敬。蔡明亮說：「好像來到坎城」。在這世界娛樂首都，蔡明亮讚嘆，美國是電影強國，觀眾也很了不起，懂得欣賞他的電影。

令蔡明亮驚喜的是，觀眾席上，除了熟門熟路的老影迷，也看到美國年輕人。他拍電影30年，享受過走紅，體會過不紅，但現在將近70歲了，好像又紅回來一遍，世界各地都有城市要找他辦回顧展。「國內票房不理想、在國際上大受好評」似乎是蔡明亮生涯寫照。「我走一條自己開的路，雖然有時覺得寂寞。」他說，知道作品會在身後一直傳下去，這就夠了。

「不是每一本書都會變成經典，電影不是拍完就會留下來。」蔡明亮被國際影壇視為台灣第二波新浪潮的重要人物，不僅橫掃國際影展，作品獲獎無數，歷久彌新更是一大特色。蔡明亮1992年的第一部電影「青少年哪吒」一直到2015年，也就是作品完成之後的23年，才在美國正式發行。他累積的這些20年、30年的電影作品，現在世界各地的電影研究系所被當作必看作品，拿來寫論文影評。

步調慢，長鏡頭，幾乎沒有對白，有的甚至沒有劇情，以上是公認蔡明亮電影的特色。有些觀眾覺得折磨，但全球各地懂得欣賞的追隨者卻認為，這些正是蔡明亮電影最迷人的地方。

無論是串流盛行、短影音充斥、大眾口味電影當道，這的影像氾「爛」的時代，蔡明亮電影裡的「慢」反而變成了對這個世界「快」的一種叛逆態度。就像作品「行者」當中走在現代世界的玄奘，面對過度商業化的電影產業，他走著自己的路。他說這樣的時代，儘管擁有最先進的影音技術、最豪華的劇院效果，但電影的內容一成不變。電影變成了消耗品，看過就算了。

在那一條較少人走的路，蔡明亮追求的是讓觀眾「腦洞打開」，觸發思考。就像藝術的價值在於讓人們打破既有的框架，用不同的方式看待這個世界。蔡明亮作品拍的都是現實生活，但用的是他鑽研30年的藝術視角。「電影工業把我們困住，好像要有固定的劇情，固定的創作方式才是電影」，而他一直在做的事情是，拓展電影的可能性，讓創作者有更多自由、讓觀眾有更多選擇。

觀看過程中突如其來的不適感，就像是打開進入藝術世界的大門。作品「你的臉」全長80幾分鐘，只有14個鏡頭，沒有劇情，只有13個人的臉部特寫，每個人8分鐘。若是看慣商業電影的觀眾，習慣要有劇情、有衝突才會精彩，初次接觸到這樣的作品，必定非常痛苦，但又何嘗不是觸發藝術思考的靈光乍現時刻呢？

影像氾濫的時代，一個鏡頭3秒鐘都嫌太長，楊貴媚7分鐘一鏡到底的哭戲卻變成經典，受到今日美國觀眾的起立鼓掌。蔡明亮說，這就是長鏡頭的力量。觀眾花了6、7分鐘看著女演員哭，看到了更多的細節，同時也體會著時間的流逝，時間元素在電影裡的存在就此凸顯出來。

「你拍一分鐘、兩分鐘也是哭，也可以表達那個意思，為何要哭到7分鐘？」蔡明亮解釋：「隨著鏡頭的時間拉長，觀眾看著她哭，中間一陣風吹過來，有時又一道光照過來，她拿起菸來抽，抽完又繼續哭。也只有長鏡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過程，有一些過程好像有一點意思，有一些過程好像沒有意義，這不就是人生的狀態嗎？」（編輯：唐佩君）113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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