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管我的胃 張大千的美食浪漫
(中央社網站14日電)書畫大師張大千的藝術成就舉世聞名,不過,他對自己的評價是「以藝術而論,我善烹飪更在畫藝之上。」大師一手行草寫就的食譜可能不太容易看到,私房牛肉麵食譜倒是流傳開了。張大千愛吃、懂吃,少數管得住他的嘴的紅粉知己,是他曾作畫相贈的李秋君。
大家都知道「川味牛肉麵」的起源並不在四川,而是台灣,很可能是高雄岡山的眷村,湯頭裡帶著思鄉滋味。
愛讀舊報、專寫民國歷史軼事的作者李舒,抄錄了張大千私房紅燒牛肉麵(正確名稱應是「黃燜」,不可加醬油)的做法,做法如下:
1. 先用素油煎剁碎的辣豆瓣醬。
2. 放入兩小片薑,蔥節子數段。
3. 牛肉4斤,切塊入鍋。
4. 花雕酒半斤至一斤。
5. 酒釀酌量。
6. 花椒10-20顆。
7. 撒鹽。
8. 燒至大滾,再以小火燉約4小時。
9. 煮麵。
10. 分盤上桌。
11. 可佐以芫荽、紅辣椒絲炒綠豆芽、鹽、糖、醋、胡椒、醬油、辣油。
張大千很喜歡牛肉,除了這道紅燒牛肉麵,他還有一道摩耶生炒牛肉。「摩耶」是他在台北精舍的名字,這道菜最大的特色是炒出來的牛肉潔白晶亮,與木耳黑白分明。
有人向張大千討祕方,他透露,把里肌牛肉切成薄片,用篩子在水龍頭下洗沖20分鐘,加少許芡粉調水,然後急火熱油與發好的木耳同時下鍋,就能燒出黑白分明的摩耶生炒牛肉。
張家的餐桌上出現最多的菜則是四川小吃粉蒸牛肉,這道菜香濃味鮮,裡面要放大量豆瓣和花椒,有些人還要放乾辣椒粉,以增加香辣。但是張大千不滿意普通的乾辣椒粉,他用的辣椒粉一定要自己做,吃的時候要專門到牛市口買著名的椒鹽鍋盔(一種麵餅),用鍋盔來夾著粉蒸牛肉吃。愛吃到這種地步,難怪張大千曾經自負地說:「以藝術而論,我善烹飪更在畫藝之上。」
因著美食,勾出一段張大千的浪漫愛情故事,李舒是這麼寫的:
張大千對於美食的熱愛,似乎從很久之前就已經養成。他在上海時,常常住在浙江寧波富商李茂昌家。一次,他吃了15隻大閘蟹,然後又偷跑到街上吃了8球冰淇淋,結果到了晚上腸胃炎發作上吐下瀉。深夜前來照顧他的,是李茂昌的女兒李秋君。
一個女人在深夜照顧一個男人,是情意的最高體現,所以,當被請來出診的醫生看到李秋君著急的樣子,也急忙安慰她說:「太太,不要緊的小毛病,您請放心。」當然,李秋君並不是張大千的太太。這讓張大千很不好意思,又不好解釋,「心想總是自己不好,令李秋君又吃了啞巴虧。」第二天病一好,他急忙向李秋君道歉,李秋君卻只是微微一笑:「醫生誤會了也難怪,不是太太,誰在床邊侍候你?我要解釋吧,也難以說得清,反正太太不太太,我們自己明白,也用不著對外人解釋。」
李秋君和張大千的相遇,像極了古代傳奇小說裡才子與佳人的典型會面:據說李茂昌花了50塊大洋,買回來一幅古畫,回來高興的拿給女兒李秋君看,李秋君端詳了一會兒說:「這是假畫,不過作畫者的天分很高,將來會有大出息。」這個作畫者當然就是張大千。後來李茂昌遇到張大千,便說起此事,又邀請張大千到府上做客。張大千如約而至,看到客廳裡掛著一幅署名為鷗湘堂主的〈荷花圖〉,一枝殘荷,一根禿莖,一汪淤泥,飄逸脫俗,讓張大千擊節稱讚:「畫界果真是天外有天,看此畫技法氣勢上是一男人,但字體又瑰麗,意境脫俗又有女風,果然是好畫。」這畫,當然是李秋君畫的。
這樣浪漫主義的會面卻沒有得到傳奇小說般的結果,原因我們已經不得而知,最大的傳聞是說張大千已有妻室,而李秋君不肯為妾,而那一方名為「秋遲」的印,似乎確實寄意「恨不相逢未嫁時」。
不過,兩個人確實有著不同尋常的交情,這些情意在飯桌上尤其明顯。
張大千得了糖尿病後,吃的菜都要經過李秋君鑑定,她覺得能吃,才會自己把菜夾到張大千的碟裡讓他吃。可是張大千最饞甜菜,往往就會與李秋君玩起捉迷藏的遊戲。一次宴會,男女分坐,張大千沒有與李秋君同席,李秋君在鄰席關照他不許亂吃。一會兒,上來一碗撒著桂花末的芋泥甜菜。張大千故意大聲問李秋君,這道菜能不能吃。李秋君眼睛近視,錯看桂花末是紫菜屑,以為是鹹的菜,就回答可以吃。張大千就趕緊挖了一大調羹吃。等到李秋君嚐到是甜菜,大叫不能吃時,那一大口早就進了肚,張大千還故意說:「我問了你才吃的。」
隨之而來的是蜚短流長。張大千與李秋君的大哥李祖韓去澡堂泡澡,無意間看到一份小報,上面赫然寫著「李秋君軟困張大千」的標題,說張大千到了上海,就被李秋君軟禁在家裡,禁止他參加社會活動,她要獨占張大千云云。張大千看了十分不安,對李祖韓說:「小報如此亂寫,我怎麼好意思見三小姐。」誰知回到李家,李秋君主動把報紙給張大千看,說只要我們心底光明,行為正大,別人胡說也損不了我們毫髮,不要放在心上。
張大千與李秋君最絢爛的一刻,莫過於兩個人一起過50歲的生日。有心的弟子們為他們合慶了百歲大壽,張大千特意從四川坐飛機去上海給李秋君過生日,卡德路上的大風堂喜氣洋洋,客廳裡一對盤龍鳳紅燭,一幅紅底灑金箋壽字,金石名家陳巨來為他們刻了一方「百歲千秋」的印章,把兩人的名字和合慶百歲的紀念都包含在印章裡。當天,兩人合繪了〈高山流水圖〉,就蓋上「百歲千秋」的圖章,還相約要一起畫50幅畫互相題款,每張畫都用這塊圖章,湊足100幅,舉辦一個兩人畫展。
這當然不曾實現。1949年,張大千從東南亞到南美旅居,和李秋君天各一方。他每到一個國家,就要收集一點那裡的泥土,然後裝在信封裡,寫上「三妹親展」。
張大千去世後,人們發現有十幾個從來沒有被打開的信封,都是寫給李秋君的,其中一封信這樣寫著:「三妹,聽說你最近纏綿病榻,我心如刀割。人生最大憾事為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你我雖合寫了墓誌銘,但究竟死後能否同穴,實在令我心憂。一生曾蒙無數紅顏厚愛,然與三妹相比,六宮粉黛無不黯然失色。今日猶記初逢時你一副可愛嬌憨模樣,銘心刻骨,似在昨日⋯⋯恨海峽相隔,正是家在西南常作東南別,塵蠟苔痕夢裡情啊!」
信中所提及的墓誌銘,是指李秋君50歲的時候在靜安公墓(現在的靜安公園)給自己買了一塊墓地,張大千寫了墓碑「畫家李秋君生壙」,經石刻朱紅色字立碑。在李秋君墓穴旁邊,是張大千給自己買的墓穴,墓碑是李秋君為他寫的「張大千之墓」。 李秋君沒有收到這些信,1971年8月,她因病去世,此時,張大千正在香港舉辦畫展。起初人們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張大千,張大千的夫人徐雯波覺得不好,就告訴了他。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張大千面朝李秋君居住的方向長跪不起,幾日幾夜不能進食。他親筆作了一篇悼秋詞,最悲痛的是末句「古無與友朋服喪者,兄將心喪報吾秋君也!嗚呼痛矣⋯⋯」這篇悼詞據說在李祖萊手中,曾經在香港拍賣得20萬。
從那以後,張大千一下子就蒼老了許多,身邊弟子常聽他說的一句話是:「三妹一個人啊⋯⋯」而他最常說的事情,則是1939年的那個50歲生日,和自己離開上海時,李秋君把自己親自為張大千書寫的菜譜交給徐雯波,對她說:「好妹妹,你能夠每天在他的身邊照顧他,有多好!」(書摘摘錄自「民國太太的廚房」,李舒著,圓神出版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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