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模特兒走下伸展台 秀導楊佩綺的幕前幕後二三事

男男女女沿著伸展台前行，儘管可能踩著細跟恨天高，頭髮造型遮蔽視線，服裝寬大到每步都在跌倒的邊緣，他們依舊表情淡定，彷彿眼中無他，從走上台上那一刻起，一路維持穩定步調直到沒入後台。

他們是模特兒。在每年國際各大時裝週結束後，不同品牌走秀片段總會成為網友討論話題，圍繞於模特兒身上的話題諸如「他都不會想笑嗎？」、「他怎麼有辦法這樣繼續走？」，或許你也熟悉。

當你看不見模特兒的情緒，那正體現模特兒的專業之處，再進一步，當你隨著音樂、背景節奏看自然的看完一場秀，那也正表現出服裝秀幕後推手——秀導的專業功力。

如果將伸展台比喻為一所學校，那凱渥時尚創意執行秀導楊佩綺就是擁有模特兒、秀導雙學位的一流好手。

一場秀9套服 模特兒幕後甘苦談

「當模特兒真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楊佩綺面露滿足的笑容說，「因為妳只要把自己管好，訓練好，準備好。」她擔任模特兒的1990年代，正是台灣經濟發展榮景時刻，「那是什麼都很美好的年代。」

當年曾任模特兒的楊佩綺儀態仍然出眾。（攝影：王飛華）

當時，隨本土百貨如中興、衣蝶大力扶植台灣自創服裝品牌，還有國際精品引進台灣，讓時尚產業發展隨之攀上高峰，連參與電影《美女與野獸》服裝設計的已故時尚巨擘皮爾卡登，當年都曾受邀造訪台灣，可說台灣時尚產業發展與國際時尚產業的，幾乎是沒有距離。

於是，模特兒需求也隨之高漲，各類服裝發表秀、時裝秀興起於百貨之間。在模特兒經紀公司發展具規模時，還開始將模特兒「明星化」，為模特兒出書、上節目跑通告的選項等，將本土模特兒推到大眾視野前，更讓他們有機會走向國際，例如有「台灣第一名模」之稱的林志玲就是一例。

「志玲姐姐算是比較後期進入模特兒業界的，我還記得那時有一起去趕場走秀，當時我們趕服裝秀是還要坐飛機在台灣來回跑的喔，因為百貨公司都有自己的時裝週，那就會是我們的工作旺季。」楊佩綺說。

楊佩綺擔任模特兒時期，曾為化妝品 RMK 防曬系列保養品拍攝形象照。（照片提供：楊佩綺）

那時的模特兒有多忙？一場展示100套以上服裝的新人時裝秀，楊佩綺細數，大約只有12名左右模特兒，她最高紀錄是一場時裝秀換9套服裝，「妳就是到後台立刻換衣服，可能抓個3分鐘處理完，妝髮只來得及調整假髮與口紅，沒了。那跟現在的模特兒比是無法想像，現在模特兒最多就是換3套服裝而已了。」

瘋狂的事情還很多，為服裝、精品拍攝平面照片，楊佩綺也曾面臨各種光怪陸離的拍攝回憶，在懸崖邊取景、拍攝搭檔是活生生的大猩猩等，都是她至今回憶起來津津有味的經歷。

當年20來歲的她，也因為國際精品在台灣的發展，擁有不少海外走秀機會，例如楊佩綺永遠記得人生第一次自己搭飛機是25歲，去了瑞典的斯德哥爾摩，「瑞典我就去走了6次秀，我還記得第一次搭飛機我好緊張，要到香港轉機，我一上機就觀察別的乘客，看看有沒有人也是要去瑞典，然後跟著別人屁股走。」

楊佩綺擔任模特兒時，時常至各地拍攝，圖為當年她應時尚雜誌《ELLE國際中文版》赴西雙版納的照片。（照片提供：楊佩綺）

應不同品牌邀請走秀，如成為楊佩綺了解時尚品牌的快速補給站，她說，真正一名專業的模特兒，除了基本的儀態、台步等，對品牌的認識同樣是重要的，「走秀前一定要閱讀品牌的風格、背景，對走秀詮釋服裝就會有很大的幫助。」

高挑舞者 從模特兒找同伴

美麗，會是世人認為成為模特兒的必要條件之一。不過楊佩綺聳聳肩說，其實當時自己並不覺得自己多漂亮，「我看到電視上播模特兒秀場畫面，我是有種找到同類的感覺。」

宜蘭是她的故鄉，因為從小好動，也喜歡跟著電視機裡的舞蹈節拍扭擺，早早就被父母送到蘭陽舞蹈團訓練，跟著舞團演出足跡，到中南美洲演出、到金馬地區勞軍，還沒成年步伐就踏遍10國以上。

儘管舞者們一眼望去都是手長腳長的苗條女孩，像她這樣身高達176公分的高個子女生，仍是少見。儘管現今已不再擔任舞者或模特兒，接受採訪當天，楊佩綺緩步走來，舉手投足間仍不減溫雅氣質。

楊佩綺回憶，當年舞團中光是超過170公分的女生就比較罕見。（攝影：王飛華）

「我那時候就是要常常在表演裡面當男生的角色。」楊佩綺說，連老師都告訴她，可以考慮去國外舞團發展，「不然我在裡面真的太高，舞團也很難找到跟我一樣高的女生。」看見電視機上的模特兒走向，她眼睛一亮，「她們跟我一樣高！」

搭上時空環境背景，楊佩綺就這樣瞞著家人報名了模特兒選拔，當時才藝表演環節，還大秀站立一字馬、踢腿等技能，「當時心態就很小朋友，有一點點在譁眾取寵，覺得『喔，這樣很簡單啊。』」畢業於國立台灣藝術學院舞蹈系的她，原本擔任舞蹈老師，成功選上模特兒後，足足5年，家裡人都不曉得她轉行。

「因為我從國中的年紀左右，就算半踏入工作狀態，要一直跟著舞團出去練舞、表演，又要教舞，我覺得很疲累，有點逃走的狀態。後來有天我跟我老爸說我想去海邊，我爸說早點回家，我就5年都沒回家了。」楊佩綺淡淡的說。

她自認小時候個性叛逆，唸書時期就自己去剃了個大平頭上學，離家後，家裡人也沒特別逼她回家，「他們或許知道我在哪裡，但我想他們知道我個性就這樣，回家後，他們也沒特別問我這段時間在做什麼。」

跳出舒適圈 敢於不一樣

隨心所欲或許是人最為嚮往的生活狀態，剃平頭、離家，追根究柢是出自對自己的探索。當模特兒時間久了，楊佩綺心中再度有所追求與渴望，希望能在伸展台上獲得更多，於是，她將目光轉向了造就伸展台魔力的推手，也就是集結編排燈光、音效、走秀節奏的秀導崗位。

「另一方面而言，模特兒的工作大多是被動的，在等人邀請時，我就只能去教舞之類的。」楊佩綺回憶，以前為珠寶精品走秀時，工作人員為她們配戴昂貴珠寶，還會默默在她們耳邊氣音低語「不要弄掉喔」，「即使可能妳變成名模，妳都還是只能停留在『展示』上，所以我會開始渴望創造，有更多專業技能。」

2017年，彩妝老師小凱為楊佩綺完成的造型妝容，此時楊佩綺已踏入秀導一行9年。（照片提供：楊佩綺）

於是，在擔任模特兒12年後，楊佩綺毅然決然飛往美國，前往紐約流行時尚管理學院進修，並接受專業課程訓練，從形象顧問、造型設計，燈光設計等逐步學起，認識國際規格服裝秀場的硬體設置配備規劃。

從風光亮麗的舞台轉身，一頭栽進幕後工作，楊佩綺當時的心情坦然，也充滿期待，「其實以年齡來講，我當模特兒的資歷可以更長，但也許是以前學舞蹈的經驗，我從走秀時就會比別人更注意燈光、聲音，怎麼樣透過這些東西把衣服的概念表達出來，我覺得太有趣了。」

走下伸展台之後

秀導的工作，可以拿楊佩綺首場擔任秀導的服裝發表會經驗為例，一字以蔽之就是「忙」。

那是在台北內湖利達片場的一場精品童裝秀，一個空間裡，有80幾個小朋友滿場跑，「那真是訓練耐力的工作。」楊佩綺回想，因為品牌定位，那些小朋友都是外國人，「所以你不能罵他們，還要跟他們講英文。」

就字面意義上，秀導服裝秀的導演，就是專門為籌劃那場秀而存在。而在公關公司尚未興盛的年代，前期工作更是無所不包，要看場地、找燈光師傅、確認場地電壓、設想後台位置，甚至連模特兒用餐區都要先劃好，「我們不能讓味道飄出來給觀眾聞到呀。」種種別人想都沒想過的細節，也正是體現專業之處。

運用模特兒經驗，楊佩綺擔任秀導以來，近年執導多場台北時裝週大秀，也曾於中國、日本等地執導服裝秀。（照片提供：楊佩綺）

楊佩綺說，最為重要的階段，就是與服裝設計師的溝通，面對資歷不深的設計師，秀導最好同時也能擔任顧問角色，建議設計師可以如何透過服裝循序漸進展示概念，「例如要從布料最薄、剪裁最簡單的，漸漸加重到圖樣繁複、布料厚重、有強烈設計感的，這些編排好後，我們再來挑模特兒。」

要挑選符合服裝特色的模特兒，多需要特別安排時間讓模特兒「面試」，實際由設計師觀察模特兒是否吻合需求。擁有模特兒資歷的楊佩綺，擔任秀導同時，更能進一步觀察到模特兒搭配服裝後是否欠缺配件，進一步促成品牌跨界協商。

相愛相殺 一起成就華麗大秀

楊佩綺嘆氣，若遇上設計師在秀前幾天想要改音樂、改流程，更需要耐心溝通，也曾遇過衣服差一點來不及製作完成的狀況，讓她在電話中忍不住尖叫，「前置作業越有效率完成，走秀當天就會好很多，但總之就算到了當天也都是忙忙忙！」

儘管服裝設計師與秀導的的角色，難免有時要相互忍讓，相愛相殺，「但說到底，一場時裝秀的靈魂本質還是出自設計師本身。模特兒或是秀導，都是要輔助他去完成他的夢想，如果可以，你要想的比他更多。」楊佩綺說。

夢之所以為夢，是因為遙遠而有其距離，不論之於誰而言，圓夢之路像是走在一條狹窄的伸展台上，下一步會不會跌倒，沒人知道。

幫人圓夢的人，有時甚至需要將他人夢想當自己的夢想，與他人比肩緩步上台，就像模特兒，就像秀導，而他們願意忍受所有繁瑣的磨人之處，不為別的，就是一起成就一場完美大秀，走下後台，等待下一幕的閃亮登場。

楊佩綺近年與新生代設計師合作，也持續開拓時尚產業新視野（攝影：王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