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的代價
林郁婷成功打下台灣拳擊隊史第一面奧運金牌,回台後幾乎天天都有行程,甚至一天都不止一個行程,所到之處無不受到群眾熱情擁戴……
許斌與姚立群的相識,其實不是從「劇場」開始。
最初,許斌以為兩人的相遇是在2003年末,到中國北兵馬司劇場演出《黑洞之外》。他說:「姚立群臨時去當音控,表現傑出!」但姚立群說的更早些,是在1991年左右,那時的許斌還在誠品書店工作,專門負責攝影相關區域,笑說:「他是那個區的區長。」姚立群初接觸攝影,與當時的同好向許斌交流。後來,許斌從公關公司、《首都早報》攝影記者、誠品書店、《表演藝術》特約攝影、《亞洲週刊》等媒體之攝影記者,用「攝影」兜起生命與身分。自2011年的《黑洞3》,也順其自然與身體氣象館、牯嶺街小劇場締結關係,留下諸多照片。
姚立群說:「許斌這輩子預計是沒可能整理完照片,不過有一天我們拿到那些檔案,打開來看,大概會驚訝那時候已經拍那麼多,而且讓我們都還可以回到現場。」這句「回到現場」,或許是許斌在不同身分與生命經驗的轉換之間,穩住攝影的核心。
許斌開始專心於表演藝術攝影,是因《表演藝術》雜誌創刊,受主編蕭蔓之邀擔任特約攝影。可能是從雜誌創刊以來的情感,可能是對採訪與攝影間的理念,在許斌悠緩的語氣裡多的是對雜誌攝影的觀察,包含雜誌攝影的專職化,統一整體風格;攝影如何通過採訪來了解受訪者,然後完成攝影等。看似穿梭在不同的攝影範疇,但堅持的都是「紀實」,不只我們眼前所見,還有積累於作品╱人背後的種種。
這也與許斌對「劇照」的思考產生連結,他很明確地說:「劇照不能算是攝影的『作品』,因為劇照有點像翻拍、或是影印。」他提到,近幾年為了票房,劇團花更多精神與經費在經過設計的擺拍,作為「宣傳照」,但往往跟這齣戲沒有太大關係。他說:「嚴格講起來,這樣的做法就會變成是那位攝影的作品,而不是劇場的作品。」頓了一下說:「基本上是不一定需要那樣做的。」姚立群也用「本末倒置」回應:「像我的觀念是這樣,一開始披露的照片絕對不能勝過到時候演出的內容。我覺得,這才是合理的,並且是劇團跟觀眾之間的倫理;也就是說,怎麼會讓觀眾看到一個打折扣的東西呢?」
姚立群接著說,過去經費拮据,不會把專業攝影納入思考,「連想都沒想,就讓這件事過去,最後那個作品就好像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許斌這時笑說:「其實我早年剛開始拍的時候,都免費送照片給劇團。」甚至連近期,也會因劇團經費,只收取低價,當作贊助,既是支持劇團,也堅持自己對「紀實」功能與必要的信念。
姚立群認為,拍得好的攝影可以帶大家去認識這個劇場作品,過去是因為影像記錄(包含錄音帶、錄音帶等)保存不易,數位化後也不一定能任意取得。他也回應著「劇照僅是翻拍、影印」的說法,認為:「許斌在現場還是有決定性的快門。而那個決定性的設計,我覺得讓被拍下來的照片,就算沒經過整理,還是有價值存在。」這些日子還在持續整理過往牯嶺街小劇場留存檔案的他,似乎心有戚戚焉。
順著對「紀實」功能的追求,更讓許斌著迷於幕後攝影。最早是他進入《表演藝術》後,拍攝到許多國家兩廳院邀至台灣的重量級大師排練,包含坂東玉三郎、碧娜.鮑許(Pina Bausch)等,還有林懷民、李國修等;後來的許斌更多沉浸於小劇場,他說:「我覺得很多人就是默默的,做劇場也沒什麼收入,但是付出很多。我就想說,應該把他們記錄下來,讓大家看到,而不只有舞台上可見的。」
劇場,本就不只有台上,還有整個製作團隊(包含導演、編劇、演員、舞美、crew等)的合作;於是,許斌希望透過這些幕後記錄,看到一個作品背後的層次。他說:「嚴格講起來,不會有人花錢找攝影去拍幕後,通常都是找我去拍劇照,但我都會要求說,要去拍你們排戲,因為覺得在這裡面可以拍到很多東西。」他舉了近期的獨角戲為例,就算只有一個人,「鄭尹真不會只是鄭尹真,楊奇殷不會只是楊奇殷,幕後會有他跟導演的互動,其實這都是『戲』,也就是說,在排練場是『戲中有戲』。」又說:「一個身體就是一個空間,就是一齣戲,甚至還不只一齣。」隨著他,在與演員建立熟悉感後,拉近、或拉遠鏡頭。
他也提到了姚立群近期在台南新營與在地素人完成的《新營,快到了》系列,認為自己去的時間不夠,應該得在新營走走,好好認識那個地方,再來拍劇照與排練記錄。許斌說:「甚至要到每位演員的家去記錄,這是套裝的思考,就是『演員的日常生活、演員的排戲、舞台上的一切』這3個部分。」
「我只是『忠實』的,而且我特別強調『忠實』。」很喜歡黑白照片層次感的許斌,最初拍攝劇照多半採用黑白,但後來慢慢體認到,劇照應該用彩色呈現,「既然是去記錄,就要還原。」至於,幕後紀實則會採用灰階,但重點是如何調配出濃淡層次。就如姚立群說,他的黑白是有空間感、有景深、有光影反差。
身形清瘦的許斌,或許正用這種身體質地穿梭於劇場的角落。姚立群說:「攝影師有個身體感,看照片的時候可以去回想,攝影師當時到底在哪裡可以拍到這種角度。」許斌則說,王墨林曾形容他在劇場裡像是空氣一樣,盡量不讓敏感的演員感受到自己,但又是需要的。他認為,這也與自己長期作為攝影記者有關,「我面對各式各樣的場合,我知道自己去找位置,要把我的身體放在哪裡,然後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或預期可能會發生的。」
最後,許斌特別提到的,既不是劇照,也不完全是幕後記錄,而是2017年12月30日,牯嶺街小劇場即將關閉整修前夕,召集了過去與其相關的眾人,於門口拍攝的大合照。他說:「後來我慢慢回頭去思考,它是一個行為藝術。從參加者慢慢聚集,然後到最後那個剎那,每一個人表情都不一樣。那天,我特別帶畫素比較大的相機,想說可以把每一個人都拍攝成一個大頭,然後把它拼起來。不能只說是一張大合照,要把每個『個人』都標示出來。」
姚立群笑得靦腆,手邊的香菸燻起進入正午的蒸騰。他認為這張照片確實不容易,在這個環境下所展現的人際關係,得到許斌的肯定,是自己沒有預想到的。他說:「其實只想給牯嶺街留一個記錄,可以去珍惜與回味。」語句間,他反覆肯定攝影的力量,認為攝影者可以決定一張照片怎麼看穿事情的前後,以及箇中滋味,如他一直以來看著許斌的照片。
同時姚立群語重心長地說,有些東西在創作過程裡是稍縱即逝的,於是需要一定的資料去輔助我們了解一齣戲的形成;另外則是,要深耕、要在地化,還是需要記錄來輔助,而不能只靠作為結果的作品,而這些都是劇照跟幕後攝影的意義。因此,他說:「如果我們重視作品將來要被典藏,得考慮給攝影師怎麼樣的可能性。」
許斌靜靜聽著,沒拿出攝影機,與姚立群的對話成為記錄,於這個在牯嶺街小劇場二樓露台的片刻。「攝影是思想,是哲學,我並不是用藝術的角度來拍舞台。」他忠實的攝影,包含述說攝影時也充滿真實,屬於他的哲學與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