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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人有槍我們有玫瑰 浮花問世7年持續傳遞祝福

蔡博丞:「我也許無法改變全世界,但希望舞團夥伴們,每天工作結束帶回家的是正能量,都是滿滿的愛……」
2021/10/23
文:趙靜瑜/攝影:徐肇昌/照片提供:丞舞製作團隊B DANCE

一個人生的傷痛,有人從此掉入萬劫不復的黑洞,再也無法振作;但也有人面對傷口,尋找意義,化成一個舞台上虛虛實實的水燈,放到自己人生的河流,讓它隨著水向流淌,照亮未知的前方,去自己要去的方向。

水燈是儀式,是召喚,是嘆息,也是撫慰。34歲編舞家蔡博丞於27歲創作的舞作「浮花」,向過世的父親說話與告別,透過穿著白紗蓬蓬裙的舞者如漂流水燈般既遠還近的不同距離,試圖整理每個人生階段的移動狀態,雙人舞者身體之間不斷碰撞、相斥又相吸,展現了人生的悲歡離合。

編舞家蔡博丞從小就很獨立,在跳舞無法滿足他的成就感時,選擇編舞將自己想說的意念以舞作出發,感動世人。(攝影:徐肇昌)

對父親不曾陪伴的歉疚 變成好不了的傷口

蔡博丞父親在他大學2年級罹患血癌,一發現就是末期,「父親不菸不酒,生活規律,飲食健康,一天他在上班時突然聽到自己骨頭『啪』一聲斷裂的聲音,然後就痛到站不起來,醫生診斷不超過半年,但父親很強韌地多活了2年半。」

蔡博丞回憶,那時父親住院化療,母親有全職工作,哥哥辭職照顧父親,母親下班後先回家做晚餐帶去給哥哥吃,然後睡在醫院陪伴父親。白天哥哥買早餐來兩人換手,「家人們都說我還在北藝大舞蹈系念書,把自己的書念好就好。」

蔡博丞高中念左營高中舞蹈班,每天7點出門到晚上10點父親接他回家,幾乎沒時間跟家人相處,母親也是跟他點個頭就得去睡了,這養成他獨立生活的習慣。父親在他大四畢業製作前3天過世,那份不曾在身邊陪伴的歉疚,成為他年輕生命既深又絲絲滲血的傷口。

蔡博丞舞作「浮花」把想對已逝父親說的話透過水燈儀式轉變成作品,過往生命中不敢面對的片段道別。(照片提供:丞舞製作團隊B DANCE)

把遺憾說進舞裡 水燈傳遞祝福

大學延畢兩年,蔡博丞接了很多教學兼職,努力打工,幫助家裡還清父親住院時費用,「父親最後時光,母親堅持讓父親住單人房,一方面讓他有比較好的休息,二方面也不會打擾別人。我們都知道,那就是愛。」父親過世之後,蔡博丞一次在捷運站看見水燈節的燈箱廣告,「我能做的不多,但我那時候突然很想要創作一支舞,把我沒有對父親說的,都透過舞蹈說出來,透過創作,向過往生命中不敢面對的片段道別。」

深夜,蔡博丞用社交軟體聯繫了相熟的舞者,「我想排一支舞。」那些想說的話透過水燈儀式轉變成作品,放上了蔡博丞的人生河流,流過疆界,穿越時空,打動歐陸各大編舞平台與國際舞蹈比賽評審團的心,療癒了自己,也成為對更多人的祝福。

蔡博丞畢業於高雄左營高中舞蹈班,北藝大舞蹈系,在學期間獲獎學金赴美國紐約波契斯大學(Purchase College)交流學習,畢業後曾赴美國紐約百老匯舞蹈中心習舞。

2014年成立丞舞製作團隊B.Dance,舞作擅長融入自身人生經歷與體悟,並結合劇場藝術、舞蹈和極限肢體動作,風格多變。就是同一年,「浮花」勇奪德國漢諾威舞蹈大賽之「德國斯圖加特高堤耶舞團斯圖加特劇院製作獎」與「觀眾票選第一名」雙獎項,2015年獲得西班牙MASDANZA國際編舞大賽觀眾票選第一名,至今全球巡演場次已超過百場,巡演足跡遍布西班牙、法國、德國、義大利、以色列、蘇格蘭與澳洲等地,創下外亞維儂藝術節及蘇格蘭愛丁堡藝穗節完售佳績。

台日線上工作 只為讓「浮花」在東京綻放

至今蔡博丞多次受瑞士琉森舞蹈劇場、德國斯圖加特高提耶舞團與雲門2等單位邀請,擔任客席編舞。而在問世7年之後,「浮花」將首度站上日本舞台,10月30日台日交流Taiwan NOW藝術計畫東京會場開幕當天,「浮花」將以10分鐘精華與8名日本舞者合作演出。

蔡博丞說,一開始原本規劃2020年在東京奧運期間,全團要過去演出,後來因為疫情,幾經轉折,最後變成線上,日台雙方透過線上工作深度參與,「因為日本天災,台灣捐款給日本;又因為疫情,日本贈送台灣數百萬支疫苗,台灣跟日本一直持續互相關心,這次做線上,我也希望透過舞作當成祝福送給日本,也送給台灣,意義反而更壯大。」

編舞家蔡博丞認為,平日觀察與積累加上對的時間相互觸發,才會有靈感,「靈感不會天外突然飛來。」(照片提供:丞舞製作團隊B DANCE)

回憶這段線上互動過程,蔡博丞就四個字,非、常、順、暢。「日本舞者的身體跟台灣比起來,比較多的底子是在古典芭蕾,台灣舞者肢體相對非常多元。但也因為都是專業舞者,即使我們互相語言不太通,但透過身體說話,溝通變得很簡單,除了網速無法控制之外。」

蔡博丞一開始先將舞蹈動作分段拍攝,交給日本舞者練習,之後再展開越洋排練,「古典芭蕾是日本舞蹈的主流,身體線條非常漂亮,我的舞作則是有很多快狠準,很多小而柔軟的律動跟快速的撞擊,日本舞者就是要稍微練習一下,但大家都是專業的,三次就正式來。」

「浮花」做台日線上演出排練前,台灣這邊先找舞者拍攝分解動作,寄到日本,讓日本舞者重新學習。(照片提供:丞舞製作團隊B DANCE)

美與良善 足以讓人心生希望

蔡博丞這些年都受邀在歐洲編舞與演出,很真實地感受到世界局勢的改變與社會的不安動盪,在巴黎演出時正值巴黎恐攻期間,人心總是惶惶,他一個外國人更加感受到肅殺之氣,「但我看到一個很感人的畫面,突然心生力量。」

那是一個小男孩與父親的對話,小男孩看到那些街頭放火大人對罵叫囂的畫面跟父親說:「我很害怕。」結果父親回答小男孩:「壞人有槍,我們有玫瑰花。」蔡博丞說,就是這種美與良善,就足以讓人心生希望,轉動世界,可以把槍變成玫瑰花,「我希望我的作品可以有這樣的力量。」

蔡博丞說,父親離世前那兩年,進出醫院頻繁,「我發現最殘忍的是當你躺在病床上,沒有人來探望,沒有人來關心,總使擁有再多世間之物,在那個當下,一切都顯得沒有意義。」

蔡博丞創立丞舞製作團隊B.Dance,除了發表作品之外,更希望成為年輕新秀發表作品的平台。(攝影:徐肇昌)

打斷手骨顛倒勇,也是父親的生命歷程,蔡博丞很年輕就接到不一樣的生命體悟,「大三那年我就知道,人生沒有甚麼過不去的,人為何奮鬥,又為了甚麼要努力,就是愛,很謝謝那段時間,教我如何認識也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想起當完兵自己的意氣風發,摩拳擦掌大聲向世界呼喊:「我要發表作品了!」結果寄出30多個企劃案竟然沒有一個獲選,石沉大海。「我當然很沮喪很沮喪,但我難過沒有很久,我很習慣思考我接下要做些甚麼,才能改變這樣的狀態。」

當晚熬了夜,蔡博丞找了十幾個國際編舞平台或是舞蹈比賽,將連結傳給當時夥伴,朝國際找機會。一天早上,台灣某新人新視野承辦方,通知他沒有進入最後決選,「我想這才早上,就接到壞消息,今天可能不是我的天。」蔡博丞回憶,沒想到下午接到香港編舞比賽入選消息,晚上又接到德國漢諾威舞蹈大賽入選通知,當時的作品正是「浮花」雙人版。

蔡博丞親身實踐,活在當下,「我也許無法改變全世界,但我希望我的舞團夥伴們,每天工作結束帶回家的是正能量,都是滿滿的愛,再去影響身邊的人。這正是藝術的力量。」

蔡博丞表示,編舞讓他反思生命的美好與哀愁。(攝影:徐肇昌)

台灣浮花在東京綻放

大幕升起,一盞背光光影打在一位舞者的身上,他喃喃自語著:「如果可以再重來一次,如果可以再重來一次。」燈亮、燈滅,舞者逐漸出現在舞台上,凝望彼此,擁抱著過往的路人,此時,弦樂音樂緩緩進入,擠壓著沉默,喚起那微弱的惻隱之心,從「愛」的意義開頭,將肢體化為一道道溫暖的燭光,緊皺的眉頭就這樣慢慢舒展。

人生無他,唯有愛。漂浮在歐陸舞台的台灣浮花,也將帶著滿滿的愛與祝福,在日本綻放。

34歲編舞家蔡博丞於27歲的舞作「浮花」,透過穿著白紗蓬蓬裙的舞者如漂流水燈般既遠還近的不同距離,展現人生的悲歡離合。(照片提供:丞舞製作團隊B DANCE)
主題照:編舞家蔡博丞「浮花」講述人間的悲歡離合,告別與祝福。(照片提供:丞舞製作團隊B D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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