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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台灣舞壇準備走進新時代

走過2019,隨著上一代的前輩們正式放手,台灣的下一個舞壇中堅世代,真的「成年」了
2019/11/16
文:洪健倫/圖:雲門舞集提供(鄭宗龍舞作《乘法》劇照,劉振祥攝影)

10月「雲門舞集X陶身体劇場」演出,雲門鄭宗龍與陶身体創辦人陶冶,2位編舞家與對方舞團的舞者合作,加上雲門創辦人林懷民與5名資深雲門舞者合作演出《秋水》,組成一檔3段式節目。

鄭宗龍與陶身体舞者合作的《乘法》打頭陣,鄭宗龍以陶身体劇場特有的身體舞動方式為基礎,慢慢加入自己的東西,在原本犀利理性的陶身体風格中,透過舞者的身體緊密互動,慢慢加入有機感性的人味,這個實驗意味濃厚的舞作,整體仍不失一種當代感的俐落,與後現代眾生喧嘩般的繁複。

在《乘法》與陶冶、雲門舞者合作的舞作《12》後,節目最後以林懷民的小品《秋水》作結。舞作開場一亮相,舞者的身體語彙,就讓觀眾回到熟悉的雲門之「美」,那是西方現代舞融合東方太極,透過不疾不徐的動作,凝鍊出的溫潤優雅。

鄭宗龍的「乘法」有其精妙,而對照「秋水」,仍不免感嘆:「雲門接下來果然就要不一樣了啊!」心中也暗暗佩服舞作演出順序真的極具巧思——像是年底即將退休的林懷民,在將雲門藝術總監的棒子正式交給鄭宗龍前,給觀眾的一場預告,也像他對觀眾的告別。

接下來將要不一樣的,不只是1973年創團的雲門舞集。2019年,恰好是台灣幾個重量級現代舞團的交棒之年:1976年創立「新古典舞團」的資深舞蹈家與學者劉鳳學,今年也正式將舞團藝術總監一職,交棒舞團中生代的得意門生盧怡全;1989年創辦「舞蹈空間」舞團的編舞家平珩,也在創團30週年之時,宣布啟動接班計畫,讓舞團資深成員陳凱怡,從助理藝術總監開始,熟悉經營舞團的工作。

這些舞團承接著蔡瑞月、李彩娥、王仁璐等先鋒早期在台灣對現代舞的開拓,從1970、80年代起,帶著台灣現代舞走向百花齊放的時代。他們不約而同在今年交棒,也象徵著台灣舞壇又要脫離另一代舞壇先鋒的帶領,走進新時代——當然,在此之前,不論是鄭宗龍、布拉瑞揚、周書毅又或是黃翊、許多中、新生代編舞家的舞作,早已向觀眾展示新世代的舞壇樣貌。只是走過2019,隨著上一代的前輩們正式放手,台灣的下一個舞壇中堅世代,真的「成年」了。

但經營舞團考驗接班人的眼界與智慧。有人堅持,近20人編制的舞作,才能呈現舞作的「厚度」。但能夠撐起一定舞者規模的,多數仍是老字號舞團。而放眼當今舞壇,新一代創作者的舞作,似乎多以獨舞與雙人舞居多。

我一度好奇,當編舞家發展出獨特身體語彙後,難道不會想要擁有自己的舞團,好透過一群專屬的舞者,更完整傳達自己的美學理念,與創作的「厚度」,就一如今年34歲的中國編舞家陶冶10年前創辦了「陶身体劇場」?

一位資深編舞家向我點明,能掌握多少舞者,不是編舞家成功與否的關鍵,「而是你在30歲前,有沒有一部能讓人記得的作品。」

陶冶27歲時,帶著陶身体與舞作,首次登上美國紐約的林肯藝術中心;2011年,28歲的黃翊名列美國舞蹈雜誌「25位最受矚目舞蹈家」之一,隔年開始創作舞者與機器人共舞的舞作「黃翊與庫卡」,2015年完整版舞作告成,全球至今仍邀演不斷。

能掌握多少舞者,也真的不是舞作成功與否的關鍵。黃翊與陶冶的舞作,從來沒有20人編制的規模。而擁有自己舞團的英國編舞家阿喀郎.汗(Akram Khan),今年在兩廳院2019舞蹈秋天帶來的「陌生人」(XENOS),更是透過他在舞者生涯最後一次親自演出的長篇獨舞,從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印度傭兵在歐陸參戰的歷史出發,帶出他對人性與文明的反思。

阿喀郎在舞台上面對的,除了樂師,只有繩圈、沙土與一個巨大的留聲機裝置;黃翊不論在「庫卡」或「長路」中,機械裝置都成為與舞者一樣重要的角色;又或是在這一屆舞蹈秋天裡,蘇文琪舞作「人類黑區」中,2名舞者面對的,只有會反覆膨脹、消落的黑色塑膠布,卻呈現出異世界生態的奇幻感。

他們的作品都告訴我,編舞家就像畫家,你可以選擇只用油彩或是人體,作為唯一的作畫媒介,但你也可以在油彩之外,仔細挑選任何可能的材質、顏料或形式,完成一幅令人歎為觀止的作品。「厚度」來自創作者經過深思熟慮的意念,顏料的多寡並不是關鍵。

而當前一世代的舞壇巨人放手之際,下一個世代的台灣舞壇尋找、期待的,或許已不再是台上以人數堆積出的磅礡氣勢,而是一個從台灣泥土中生長出來,能用巧勁在人們心口上重重一擊的那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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