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蒼白的心

發稿時間:2022/12/30
如此蒼白的心
如此蒼白的心
作者|哈維爾.馬利亞斯
譯者|張淑英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2/12/27

  當代西班牙最重量級文學巨擘哈維爾.馬利亞斯生涯代表作,寫出歐洲現代小說中最著名的開篇──「我一直不想知道,但是,我卻知道了。」隨後故事越挖越深直探祕密之心。每個人都渴望得知真相,卻同時抗拒知道真相。全書藉由一對夫妻和一個祕密,探討了愛情與其冒險可能帶來的悲劇結果,也探討了所有訴說與沉默之間永無止境的拉扯,沒有人可以預知話語所造成的爆炸性後果。整本小說最令人驚奇的道德設定與論述便在於此,一個人不須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而是對所「聽到」的事負責。有人聽見、有人記得、有人講述。重要的是,人們選擇以哪種態度去面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包括歷史。過去發生的事情會過去嗎?一旦我們的心不再如此蒼白……

內容節錄

《如此蒼白的心》

  說實話,如果說最近這幾年我會想知道多年前發生的事情,是因為我的婚姻的關係(其實我並不想知道,但是我卻知道了)。自從我締結婚約以後(締結這個動詞雖不再沿用,但是卻很逼真、很實用),對各種不幸我就有了預感的超能力,就像罹患了一種疾病,卻永遠不知道何時可以治癒那種心情。婚姻狀況變更這個詞,恆常被倉促草率處理,也就認為無關緊要,乏善可陳。婚姻狀況變更我覺得最符合我的現況,不過,和一般的觀念習俗不一樣,我認為事關重大。這好比一個疾病改變了我們的狀態,有時候逼得我們要中斷所有的日常,然後躺在病榻上,數不清的日子,只能俯臥枕頭仰望世界。我的婚姻中止我所有的習慣,甚至改變了我的信仰,更精確地說,也改變了我對世界的看法。也許是因為晚婚的緣故,我結婚的時候已經三十四歲了。

  儘管我們這個時代,人際關係變得脆弱,而且結婚的雙方也很容易動不動就要斷絕關係。然而,傳統正常的婚姻,一開始最常見也是最大的問題,就是要面對一種不舒服的感受油然滋生,那個終究會來臨的終點(日子本身無傷,依然無感地一天過一天,沒有終點),或者說得明白些,是該專注做點別的事情的時候了。我知道這種感受是危險錯誤的,但是耽於這種想法,或是視以為當然,也就是造成那麼多山盟海誓的年輕夫妻才一開始經營婚姻就失敗的肇因。我也清楚地知道,應該立刻甩開這個即來的感受,打消要專注別的事情的念頭,而是專注婚姻,視為眼前應該經營的當務之急,雖然有人會認為任務已經達成,經營也已起家。這些我都了然於心,但是,我結婚後,在度蜜月期間(我們去了邁阿密,新紐奧良,墨西哥,之後去哈瓦那),我有兩個不愉快的感受,我還捫心自問,第二種感受是不是純粹幻想,刻意編造或無端找來替第一個辯解,或是要來反駁第一個。那第一個不舒服的感受我先前已經提過,就是你會聽到的那種對要結婚的人開玩笑的話,還有我的母語裡許許多多專門針對新婚夫妻的負面俗語(尤其針對男人),那個原本還是某個事件的起點,邊觀察邊過日子,卻莫名其妙地彷彿已到了它的終點。這種不快被簡化成一句可怕的句子,我不知道那些硬要強加這種說法的人要幹什麼:「那現在是怎樣呢?」

  那個婚姻狀況變更,就像疾病,是無法估算的,它會打亂所有的事情,至少沒辦法讓進行到當下的事情繼續下去。例如,吃完晚餐或看完電影後,各自回到自己的家裡,我開車或是搭計程車送路易莎到她家門口;送完以後,我們分開,我獨自一個人在幾無人煙空曠的大街上散步,馬路也被清潔隊灑水灑的濕濕的。當然,我一路會想著她,想著未來,然後回到家裡。一旦結了婚,離開電影院,兩人的腳步會一起朝向同一個地方(腳步聲會參差不齊,因為現在是四隻腳一起走),這不是因為我決定要陪她走,也不是因為我有這個習慣,或是我覺得這樣才有禮貌、顯得有教養,而是因為現在走在潮濕的路面,腳步不再猶豫,也不會多加思考,也不會改變念頭,也不能後悔,不能選擇:現在毫無疑問,我們會走向同一個地方,不管今夜我們是否想要這麼做,或者也許是昨夜,當時我並不想。

  正值蜜月旅行期間,也是這個身分變化開始起作用的時候(說開始起作用也不盡然正確,這是個劇烈的變化,連個喘息的機會都沒有),我發覺我很難去想到她,也完全不可能想像未來。這本來是任何人都可以領會的愉悅,即使不是當下的小確幸或救贖:可以隨意地胡思亂想,設想行將到來或可能到來的事情,就算想錯了也沒關係;不用太具體聚焦,也不用興致高昂,可以問問自己,我們明天會是怎樣呢?或是五年後,或是無法預測的未來會怎樣呢?已經在度蜜月了,好像迷失了自己,走投無路回不去了,失去那個抽象的未來,而那個才重要,因為現時當下無法感染它也不能同化它。就這樣,那個婚姻狀況的改變逼得所有進行到當時的事情都得戛然而止;而更常發生的情況是,那個改變提前到來,而且被一個合體的力量昭告天下,最具體可見的明證就是刻意準備屬於兩個人共同的家,一個之前不屬於任何一方的家,卻必須由兩個人裝模作樣共同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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