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同鄉台北火併 百年後神明代民融冰
兩間廟宇在日本同台，是後世子孫不捨看到以前的族群不和諧，選擇以團結的心，終結這些不愉快的歷史，一起到日本宣傳台灣文化，締造新的開始。
文／王寶兒 （中央社記者）
COVID-19 疫情趨緩，各國民眾興起旅遊熱潮，連神明也要搭飛機「出差」。今年9月，台北霞海城隍廟的月老、城隍爺及城隍夫人，還有艋舺青山宮靈安尊王，應中華文化總會邀請，將在TAIWAN PLUS文化祭中，攜手前進日本東京上野恩賜公園，為日本民眾求姻緣、保平安。
這趟「出差」，其實不只是對外傳遞信仰文化，對內而言，更是一場攸關百年前「街頭火併」的美好句點。
艋舺青山宮執行長郭懿堅說，這一切都與1853年在艋舺發生的「頂下郊拚」有關，「對日本人來說可能不好理解，但對台灣人、台北人，尤其是艋舺、大稻埕地區的人來說，他們世代在這邊生存，這次共同赴日會是一場先民的和解，象徵我們族群融合，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一場同鄉械鬥 意外促大稻埕興起
先將時間拉回到170年前，彼時正值清朝咸豐年間，艋舺（現今萬華區）得益於地利優勢，在「台北城」尚未建立時，就已獨領風騷，成為居民口中「一府二鹿三艋舺」的水運貿易大都。
那時，艋舺主要居民是從福建而來的泉州人，又按區域，可分為來自同安與三邑（晉江、惠安、南安）的兩大族群，三邑較早扎根於艋舺，人數也較多，因此他們率先控制渡口並向往來的商船抽取稅金。
但同安人的商業利益也因此受到損害，為此雙方偶有衝突，加上彼此在信仰的不同，種種因素埋下了械鬥的導火線。1853年，由三邑人先發動攻擊，從艋舺龍山寺出發，偷襲攻打同安人。
同安人先是逃往北邊的大龍峒，但不受當地同安移民接納，最後只好逃到大稻埕，沿著淡水河重建廟宇街市，利用淡水河繼續從事對渡貿易，在淡水港開通後，更成為茶葉貿易重鎮。
郭懿堅說，「頂下郊拚」其實就是同鄉為了搶地盤而發生的械鬥，還因此波及到同樣來自泉州的安溪人，因為三邑人與同安人之間隔著安溪人建造的清水祖師廟，且地勢都是池沼，難以進攻，「三邑人就跟安溪人說，我們先燒了你們的廟，才能接近同安人部落把他們趕走，之後再幫你們把廟蓋回來」。
不料，在這場械鬥中，雙方都傷亡慘重，三邑人難以履行約定。郭懿堅說，惠安盛產石頭，三邑人本預計從惠安運進蓋廟材料，但後來艋舺淡水河口碼頭淤積，船舶無法靠岸，石頭運不進來，改送兩根龍柱予以補償，而逃到大稻埕的同安人，反而促成大稻埕日後的蓬勃發展。
「當時同安人也帶著守護神城隍爺跟著一起到了大稻埕，在那裡發展得很好。」郭懿堅說，在同安人於大稻埕重建家園同時，艋舺則遇上了百年以來首見的瘟疫，於是惠安人回到原鄉，跨海請了當地青山靈安尊王來到艋舺，並在1856年建廟。無獨有偶地，霞海城隍廟也在同年興建而成。
霞海城隍廟 走過大稻埕興衰
提到霞海城隍廟，現代年輕男女會想起的，反而會是月老。
霞海城隍廟文宣組組長吳孟寰回憶，月老在廟裡被供奉超過50年，當時有個母親來到廟裡向城隍爺許願，希望為兒子找到一個好對象，「其實她們家當時已經移居美國了，事業都很美滿，唯一就是希望牽姻緣」。這個願望，竟也很快成真，母親感謝之餘，找蘆洲雕刻師傅刻一尊月老送給廟方，藉此還願。
1994年，當時的霞海城隍廟管理人陳國汀因積勞成疾，49歲病逝，妹妹陳文文臨危受命，接下管理人一職。宮廟運營自古以來向來是陽盛陰衰，加上當時的大稻埕，歷經日治時期的蓬勃，相對正走入發展低谷，身為女人家，陳文文努力將眼光放遠，從大環境著手，想為霞海城隍廟找出路。
「她（陳文文）看到當時年輕人漸漸追求自我事業與娛樂，也看到少子化的問題，覺得一個國家沒人要結婚或生小孩有些危險，所以開始推月老行銷。」吳孟寰說，陳文文還同步推動街區歷史文化保存、英文導覽，希望不只行銷「霞海城隍廟」，還要讓人重新注意起「大稻埕」。
在大稻埕居民與商家多年耕耘下，不論是霞海城隍廟，還是大稻埕，現今都是國外觀光客必訪之地，商家菜單附有英語、韓語、日語翻譯是家常便飯，走到21世紀，成功再造大稻埕風華。
以2019年TAIWAN PLUS文化祭活動為例，當時霞海城隍廟的月老「出差」到東京，就引起當地民眾熱烈歡迎，廟方知名度可見一斑。
吳孟寰說，當時以擺攤方式向日本民眾介紹月老，很多日本觀光客告訴他們，早就慕名大稻埕月老許久。「在那之前，我們其實也有帶月老到日本滿多地方，最早受邀去沖繩，還有去靜岡。曾經在靜岡百貨公司那邊辦活動，有東京媽媽在台灣拜月老，後來知道月老來靜岡後，還特別開車帶女兒來靜岡還願。」
枷鎖將軍與月老 鞏固未來新起點
歷史是往事，也是連接過去、現在到未來的橋梁，城隍爺與城隍夫人今年與月老一起出訪日本，艋舺青山宮靈安尊王同台，於內於外都為今年TAIWANPLUS文化祭賦予更多意義。
郭懿堅說，即使是百年前械鬥，青山宮靈安尊王在遶境時，只要經過同安人的廟宇，都會將燈熄滅，快速跑過廟前，以示對同安人的尊重，「表示不願意打擾同安人，也不願意引起紛爭，這樣的傳統延續130年」。
吳孟寰表示，今年城隍爺生日時，青山宮靈安尊王特別拜訪城隍爺，提及9月將共同赴日，「其實當年械鬥，從來也不關青山宮靈安尊王的事情，但祂代表當年三邑人前來，想做點什麼，我覺得這是很好的，所以也無所謂和解不和解，而是大稻埕與艋舺兩個台北老城區要一起合作」。
青山宮靈安尊王此次將帶上兩個部下「枷鎖將軍」前往日本，日本民眾拜完月老、索取紅線後，可以走到隔壁的青山宮靈安尊王攤位，讓枷鎖將軍為愛情「上鎖」，為民眾帶來祝福美意，也融合兩間廟宇特色。
郭懿堅說，後人沒有權力代表先民，兩間廟宇在日本同台，是後世子孫不捨看到以前的族群不和諧，選擇以團結的心，終結這些不愉快的歷史，一起到日本宣傳台灣文化，締造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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