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現場直擊 疫情嚴峻民生凋敝的緬甸
「看到商業首都仰光最擁擠的購物中心如今像鬼城一樣空無一人,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短短六個月,軍政府摧毀了整個經濟體系。」20多歲的購物者Ma Aye慨嘆地說。
文/周浩霖 (本刊特約記者)
在2月1日政變之前,每天早上,數百輛載有工廠工人和貨物的貨車及卡車,擠進仰光勃固河上的一座雙車道大橋,前往日本開發的迪拉瓦經濟特區。現在,這噩夢般的交通堵塞已不復見。
軍政府無能疫情肆虐 仰光醫院爆滿猛建火葬場
大陽日酸株式會社(Taiyo Nippon)是一家位於經濟特區的日本製造商,該公司一直在生產氧氣,並將其出售給醫院。鄰近的另一位日本投資者評論說,將軍們對如何有效管理疫情的封鎖政策一無所知。「企業和商界正在盡我們所能來生存、保護員工,並協助他們度過難關。情況非常惡劣。」
仰光的醫院早已爆滿。街上可以看到人們排起了長隊,拚命等待氧氣供應。
軍政府衛生部在過去幾週,每天宣布新增數千COVID-19病例,8月中降至2,000多例。確診率由7月高峰的40%,到8月中稍下降到22%至27%左右。直至8月中,每天有300到400人因疫情死亡。
軍政府充分意識到死亡人數遠遠高於官方公布的數字。官方媒體在7月下旬宣布,仰光的墓地正在建造10個新的火葬場。據報導,新設施每天總共可以火化3,000多具遺體。如果,真如軍政府所說,全國每天只有數百人死於COVID-19,幾乎沒有必要建新的火葬場。
第三波疫情最初傳播期間,一些在仰光的商人希望軍方和抗議者可以暫停政治鬥爭以應付病毒,呼籲軍方保證不會對支持公民不服從運動,並且願意返回崗位的醫護人員「秋後算帳」。但是,7月有五名一直在地下治療病人的罷工醫生被軍方誘騙,假裝病人致電求救,當到達後便拘捕他們。
「因為軍政府仍在追捕支持公民不服從運動的醫生,不願妥協,所以很多醫生還在逃亡。」一位住在仰光的本地醫生U Thiha(假名)透露。
緬甸政變後監管嚴厲 中資外資逃離一波波
中國政府在8月向軍政府提供了600萬美元,用於瀾湄合作專項基金(Lancang-Mekong Cooperation Special Fund)下的21個項目。這些資金是中國去年在全國民主聯盟執政時期所承諾的。
自政變以來,軍政府一直嘗試通過招標等方式,推動中國國企主要負責的若開邦港口和經濟特區提案。這些項目是北京「一帶一路」倡議的重中之重,讓中國西部能經緬甸直達印度洋。
但那些不受政治利益驅動的投資項目,卻出現截然不同的發展方向。
電子商務巨頭阿里巴巴集團的螞蟻金服去年5月宣布,決定通過發行新股的方式,以7,350萬美元收購緬甸數位支付公司Wave Money的少數股權。但這筆緬甸最大的中國私營交易,經歷多次延期之後最終告吹。
美國和平研究所(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駐緬甸的主管陶爾(Jason Tower)表示,面對一系列在中國的問題,「阿里巴巴現在最不想要的,就是在緬甸的投資可能帶來大規模負面的國際關注」。
陶爾補充,阿里巴巴撤資的決定,「也有可能是該公司在中國的財務和政治情況,逼使其放棄在緬甸政變後如此高風險的投資」。
政變後的電子產業前景,因為軍方的操控和斷網,緬甸的網路空間愈來愈窄,在仰光的高級主管們表示,投資者的信心必然動搖。除了螞蟻,另一個即將離開緬甸的是,過去十年改革開放所迎來的指標性外資─挪威電信(Telenor)。
挪威電信7月以1.05億美元將緬甸電訊業務低價拋售給黎巴嫩投資公司M1集團。這一交易震動了緬甸商界,因為挪威電信過往在緬甸總共投資了10多億美元,是當地最大外資之一,其於5月已經認列7.82億美元虧損。
曾於1990年代常駐守仰光,並在2002到2006年擔任英國駐緬甸大使,現為緬甸企業責任中心總監的鮑曼(Vicky Bowman)告訴《全球中央》,當緬甸的法律框架逼使一間公司不能履行尊重人權的責任時,那企業便會面對兩難,就像軍政府要求電訊運營商提供對客戶的廣泛監視。
她補充說,《經濟合作組織跨國企業指南》(OECD Guidelines for Multinational Enterprises)指出,當國內法例與國際人權標準相衝突時,企業應設法最大限度地尊重國際標準,同時避免不違反本地法律。
儘管如此,「有時企業會認為最好的解決方案是撤資,特別是在員工受到威脅的情況下」。
民間人權團體「緬甸正義」(Justice for Myanmar)發言人亞達納貌 (Yadanar Maung)說,M1是一家由候任黎巴嫩總理擁有的私人控股公司,而且黎巴嫩本身是一個陷入嚴重危機的國家。「如果出售成功,我們幾乎沒有辦法讓M1承擔尊重人權的企業責任。」
仰光繁榮商圈變鬼城 經濟負成長恐跌18%
仰光的政商界人士強調,軍政府無法履行政府的多個職能,包括醫療保健、教育和許多公共服務等方面。
世界銀行7月26日發布的最新經濟報告,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這些批評。該報告稱,由於政變和COVID-19影響,緬甸經濟今年將面臨18%的收縮,貧困人口亦將增加一倍。
世界銀行警告,緬甸的政治和疫情雙重危機,將導致「對生命、生計、貧困和未來經濟增長的破壞性影響」,報告宛如對軍政府的表現,狠狠地打了一記耳光。
與此同時,一些仰光政商和外交界的消息人士,將世界銀行的報告視為一種警告,他們認為在反對政變的同時,也應該保護人民的生計。
一位資深的駐仰光外交官表示,反對政變不應該等同於傷害國民的生計,也不等同於應該承擔企業責任的外資要全部撤離。
近年由本地財團緬甸金山(Shwe Taung)開發的現代商廈兼購物中心Junction City,食肆和商店於4月下旬(緬甸潑水節之後)重新營業,但因疫情的影響,又被迫暫停營業。頂層的美食廣場,只剩下兩三家賣外賣而已。
「這個購物中心的商店自6月下旬以來一直關閉。我們的樓層也空無一人,除了 Marketplace超市的購物者外,幾乎沒有任何顧客。」一名男店員告訴《全球中央》記者。
「看到商業首都仰光最擁擠的購物中心如今像鬼城一樣空無一人,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短短六個月內,軍政府摧毀了整個經濟體系。」20多歲的購物者Ma Aye說。她慨嘆,緬甸基層民眾和工人們現在只能求生,沒有什麼希望或娛樂可言。
政變後,緬甸邊境的少數民族武裝團體和現為緬甸平行政府,即全國團結政府(National Unity Government,NUG)成立的人民防衛部隊(People’s Defence Force)與軍政府之間的衝突,也影響了農業的貿易和運營。
在克耶邦首府壘固(Loikaw),一個由荷蘭De Heus農業公司和英國政府出資支持的大型養豬場,在人民防衛部隊與緬甸軍隊的戰鬥爆發後崩潰,幾乎所有員工不得不逃往鄰近地方保命。許多豬隻因無人照料而死掉,或被士兵搶走。
在緬甸媒體《前線緬甸》(Frontier Myanmar)8月舉行的閉門經濟高峰會上,一位商界發言人表示,政變後農民的融資陷入困境,農民缺乏資金來資助他們的耕作活動。然而占緬甸陸路貿易交易量一半的中國,在7月因防疫封鎖了與緬甸的所有邊境檢查站,對緬甸農產品的出口造成了嚴重的打擊。
全民關注駐聯合國人選 政局走向中國影響關鍵
疫情和武裝衝突以外,緬甸國民也非常關注即將於9月中旬舉辦的聯合國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該委員會將開會決定究竟軍方派出的人選,還是現任支持革命政府的緬甸聯合國大使覺莫敦(Kyaw Moe Tun)可以在聯合國的席次代表緬甸。
近期國民紛紛轉換臉書頭像,為全國團結政府打氣,並促請國際社會摒棄軍方。
自4月成立以來,革命政府積極和西方國家往來,卻與北京漸行漸遠。如果覺莫敦獲得延任為駐聯合國的緬甸代表,或許能幫革命政府,與中國及其他東盟鄰國透過外交渠道打交道。
「全國團結政府據了解還未有一套對華策略,與北京的接觸也十分有限。中國方面也看淡這個革命政府組織能夠重新掌權的可能性。」近年積極報導緬甸,並與平行政府有聯絡的台籍記者劉忠恩解釋說。
他說,平行政府與緬甸的公民不服從運動相互影響。公民不服從運動本身支持奶茶聯盟,而奶茶聯盟是一個反對中國在內的專制政權的區域運動,因此中方更沒有立場或意願去與平行政府對話甚至合作。「話雖如此,中國對緬甸有莫大的影響力,平行政府遲早要找到說服北京合作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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