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無非徹底看透的一切

發稿時間:2022/12/09
記憶無非徹底看透的一切(2022年新版)
記憶無非徹底看透的一切(2022年新版)
作者|安妮.艾諾
譯者|張穎綺
出版社|大塊文化
出版日期|2022/11/26

  那一刻,我殺掉的是體內的母親。

  //電影《正發生》原著小說//

  202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艾諾自傳體小說。以第一人稱「我」發聲,的私小說。

  「我懷孕了,真慘!」那一年,她是單身的女大生,讓她懷孕的那個男人卻無動於衷。她得無所不用其極讓它消失!那一夜,她經歷了生與死並存的一幕,那裡有著獻祭與救贖的血肉。四十年後,她重拾記憶深處的這個事件,透過當年的記事本、日記,與殘存的意象,撫觸著心頭漾滿憎恨或甜蜜的一切。

文章節錄

《記憶無非徹底看透的一切》

  下了診療台,我身上的綠色大毛衣重新落到大腿上。醫生說,我肯定是懷孕了,我以為的噁心反胃,是害喜的症狀。他還是開催經針處方給我,可是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不覺得打針會有效果。送我到門口時,他笑臉盈盈,「跟相愛的人所生的孩子,長得最漂亮了。」駭人的句子。

  我步行回宿舍,記事本上,寫著:「我懷孕了。真慘。」

  十月初,我和P上過幾次床。他是我在暑假期間結識的政治系學生。我到波爾多找他。按照安全期的算法,我知道自己正處在危險期,可是我不認為「這種事會發生」,就在我的肚子裡。做愛的時候,高潮的時候,我不覺得自己的身體和男人的身體有任何本質上的不同。

  待在波爾多時的情景—巴斯德學院的宿舍房間,汽車川流不息的噪音,狹窄的床,蒙田咖啡館的露天座,兩人共同觀賞豪華古裝片《薩比奴女人》(L’enlèvement des Sabines)的電影院—所有的影像,只剩下一個含意:我人在那裡,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將懷有身孕。

  晚上,學生服務中心的護理師替我打催經針,沒有多說什麼。隔天一早再一針。那是十一月十一日,我回父母家度週末。有一會,我流出暗粉紅色的血,很快就不再流。我把沾了血的內褲和棉褲放進待洗衣物堆中,擺在顯眼的位置。(記事本上寫著:「流了點血。正好用來矇騙母親。」)回到盧昂,我打電話給N醫生,他確定我已有身孕,他說會寄給我妊娠證明。我隔天就收到了—安妮.杜山尼小姐,預產期:一九六四年七月八日。我看見夏天和陽光。我撕掉了證明。

  我寫信給P,說我懷孕了,說我不想留下孩子。我倆分開時,並不確定要不要繼續交往。攪亂他無憂無慮的生活,正稱了我的心。即使我心知肚明,我的墮胎決定會讓他如釋重負。

  一個禮拜以後,甘迺迪在達拉斯遇刺。不過,這種事不再引發我的興趣。

  接下來的幾個月顯得虛無飄緲。我看見自己在街上不停往前走。每每回想起那段時期,我腦子裡就浮現一些文學辭藻,比方說「心靈旅程」、「善惡的彼端」,或是「長夜漫漫路迢迢」,我總覺得這些句子貼切表達出我當時的生活和心境,那是某種無以名狀、具有美感的東西。

  這些年來,我繞著生命裡的這個事件打轉。在小說中讀到墮胎的描述,總讓我激動莫名,腦中一片空白,彷彿眼前的文字在頃刻間,全轉化為強烈的肉體感覺。同樣地,偶然聽見〈爪哇舞曲〉(La javanaise)、〈不復記憶〉(J’ai la mémoire qui flanche),任何一首那個年代的歌曲,總讓我內心翻騰不已。

  一星期前,我動筆寫下這段文字,可是一點也不確定會不會寫下去。我只想確定自己真的想寫那個事件。這兩年來,我手頭有本書在寫。只要一提筆寫作,渴望寫下那件事的念頭,每每浮現心頭;我抗拒著不去做,卻忍不住要想。屈服在慾望之下、動手去寫,在我看來是何等可怕的行為。可是我心裡也想,直到撒手人寰以前都緘口不提,也未嘗不可。如果我有錯,這便是我犯下的錯。某天夜裡,我夢見自己手裡捧著一本書,一本寫我去墮胎的書,可是書店裡不見這本書的蹤影,圖書目錄裡也找不到。封面底側,斗大的字母,印著「絕版」二字。我不曉得這個夢究竟代表什麼意思?我非寫這本書不可?還是寫了也無濟於事?

  這段敘述,開啟了過往的時光,我只能任憑回憶牽引。我現在明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決心貫徹始終。就像我在二十三歲那年,毅然撕掉妊娠證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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