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傑米從小就有陰陽眼,得知兒子的「異能」,母親再三叮囑他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然而第一個打破承諾的就是她,她需要藉由兒子的力量來挽救面臨破產危機的窘境。然而母子倆並不知道,傑米就這樣慢慢被推入了如噩夢般難以回頭的人生道路……看到這常見的娛樂小說設定,你大概會以為史蒂芬‧金是想藉著《後來》這本書,對電影《靈異第六感》致敬?那你可就大錯特錯!隨著故事節奏的起伏,書中「後來」的意象從模糊漸漸變得清楚,然而這本書真正想告訴你的,卻是個你意想不到的「鬼」故事!
文章節錄
《後來》
我們爬樓梯到三樓,走廊盡頭總共有三間公寓,其中一戶是我們家,我們家是最漂亮的。博奇特夫婦站在三A外頭,我當下就知道事情有異,因為博奇特先生正在抽菸,我以前沒看過他抽,而且我們大樓禁止抽菸。他眼睛泛紅,頭髮翹得亂七八糟。我都叫他先生,但他其實是博奇特教授,他在紐約大學教很厲害的東西,我後來才知道是英國與歐洲文學。博奇特太太穿著睡衣,打著赤腳。睡衣很薄,她那些地方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媽說:「馬帝,怎麼了?」
在他能夠開口之前,我就讓他看我的火雞。因為他看起來很悲傷,我想讓他開心起來,但同時也是因為我很自豪。「看,博奇特先生!我畫了火雞。妳看,博奇特太太!」我高舉畫作讓她看,因為我不希望讓她覺得我在看她的那些地方。
博奇特先生沒搭理我。我覺得他可能根本沒聽到我說話。「緹雅,我有個壞消息。夢娜今早過世了。」
我媽手裡的袋子掉到雙腳之間的地上,她用手遮住嘴巴。「噢,不!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他哭了起來。「她夜裡醒來,說想喝水。我睡回去,今早看到她躺在沙發上,毯子拉到下巴,我躡手躡腳進廚房泡咖啡,因為我想說,愉悅的咖啡香可、可以喚醒……喚醒……」
他真的講不下去。媽媽用手臂摟住他,就跟我受傷的時候她摟住我一樣,但博奇特先生已經一百歲了(後來我發現他才七十四歲)。
此時博奇特太太對我開口。聽不太清楚,但不會很吃力,因為她還很「新鮮」。她說:「傑米,火雞不是綠色的。」
「我的是啊。」我說。
我媽還抱著博奇特先生,有點在搖晃他。他們沒聽到她講話,因為他們聽不到,而他們沒聽到我講話,因為他們在忙大人的事:媽媽負責提供安慰,博奇特先生在胡言亂語。
博奇特先生說:「我打電話給亞倫醫生,說她可能中『轟』了。」至少我聽到的是這樣,他哭哭啼啼的,實在聽不清楚。「他聯絡了葬儀社,他們帶走了她。沒有她,我不曉得該怎麼辦。」
博奇特太太說:「我丈夫如果不小心一點,香菸就會燒到你媽的頭髮了。」
的確如此,我聞到毛髮燒焦的味道,那種美容院才會有的味道。媽媽很客氣,沒有說什麼,但她逼他放開她,她從他手裡接過香菸,扔在地上,一腳踩熄。我知道這是不對的行為,根本是在亂丟垃圾,但我什麼也沒說。我懂現在狀況特殊。
我曉得我繼續跟博奇特太太交談會嚇死他,也會嚇死媽媽。就算是小孩,也懂些基本的東西,畢竟我又不是關在閣樓裡的瘋小孩。你要說請、謝謝,不能在大庭廣眾下亂露雞雞,咀嚼時閉著嘴巴,當死人站在想念他們的活人旁邊時,不要跟死人講話。我就想替自己講一句,我看到她的時候根本不曉得她已經死了。後來我才學會分辨,但這時我還在學習而已。我能夠看穿的是她的睡衣,不是她。死人看起來跟活人沒有兩樣,只不過他們會一直穿著斷氣時的衣服。
同一時間,博奇特先生則把狀況拼拼湊湊再講一遍。他告訴我媽,他坐在沙發旁邊的地板上,牽著他妻子的手,直到醫生抵達,然後禮儀師也來了,把她運走。他用的字眼是「就此啟程」,我聽不懂,媽媽後來有跟我解釋。而且,一開始我以為他說的是「理髮師」,因為他把媽媽頭髮弄燒焦的氣味還沒散去。他原本已經哭得差不多,但現在又大哭了起來。「她的戒指不見了。」他抽噎地說。「婚戒跟訂婚的大鑽戒都不見了。我找過她那邊的床邊桌,她通常都會放在那裡,因為她要擦那個很臭的關節炎乳霜……──」
「真的很臭。」博奇特太太坦言。「綿羊油基本上是羊的消毒液,但真的很有用。」
我點頭,表示我懂,但我什麼也沒說。
「還有廁所的洗手台,因為有時她會放在那邊……我到處都找過了。」
「會出現的。」媽媽安慰道,現在她的頭髮安全了,她又用手摟住博奇特先生。「戒指會出現的,馬帝,這你不用擔心。」
「我好想她!我已經開始想念她了!」
博奇特太太在面前翻起手掌。「我給他六個月,之後他就會約德洛蕊絲.馬高文出去。」
博奇特先生還在胡言亂語,我媽盡力安慰他,就跟我跌傷膝蓋或我想替她泡茶卻被熱水燙到時,她安慰我的方式一樣。講很多話,換句話說,我能夠把握機會,但還是得壓低聲音。
「博奇特太太,妳那兩枚戒指在哪?妳知道嗎?」
人死了就不能說謊了。六歲的時候我並不清楚這點,我只是假設大人無論死活,都會說實話。當然,那時我還相信《三隻熊》故事裡的金髮女孩是真人,想說我笨就說吧,至少我知道那三隻熊並沒有真的開口交談。
「玄關儲藏櫃的最上面一層。」她說。「最裡面,剪貼簿後面。」
「怎麼會在那裡?」我問,媽媽用詭異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就她所知,我是在對空蕩蕩的門口講話……但那時她已經知道我異於常人了。在中央公園事件之後,不是什麼好事(我晚點會談),我有次聽到她跟某位編輯朋友在電話裡說我很怪(fey),我真是嚇到了,因為我以為她是在說,她要把我的名字改成「菲」(Fay),而這是女生的名字。
「我完全不曉得為什麼。」博奇特太太說。「我猜那時我已經中風了,我的思緒全淹沒在血液之中。」
思緒淹沒在血液之中,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