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土敘邊境2 / 敘利亞內戰毀滅象徵「217號公路」滿山橄欖枝難掩肅殺氣氛[影]

（中央社記者何宏儒阿夫林特稿）217號公路是敘利亞內戰造成毀滅的象徵之一，從土耳其邊境一路往東北方走，可以通到伊斯蘭國意識形態中的與西方最後對決地。沿途滿山遍野的橄欖枝隨風飄蕩，和平卻得之不易。

2月3日一早，我從土耳其、敘利亞邊境的橄欖枝海關關卡（Olive Branch Customs Gate）進入敘利亞西北部阿勒坡省（Aleppo）金德雷斯鎮（Jindires）。

這是土耳其南疆哈泰省（Hatay）第2個對敘利亞進行邊境貿易的海關，關卡名稱則是為了紀念3年前土耳其成功的跨境軍事任務「橄欖枝行動」（Operation Olive Branch）。

新柏油路從土耳其這邊一路舖進金德雷斯鎮，柏油還很黑、路面那麼平坦、兩側山巒上一望無際的翠綠橄欖林整齊有致，難以想像自己正走在因為多年戰亂而惡名昭彰的敘利亞217號公路（Highway 217）上。

我坐在土耳其政府安排的防彈越野休旅車裡，隔著兩層強化玻璃外望，就連天空的顏色也失真了。

作為敘利亞內戰造成毀滅的象徵之一，217號公路不是應該坑坑洞洞，沿途荒蕪蒼涼、只見荒煙蔓草嗎？

在邊界出面接待的土耳其官員指出，橄欖枝海關關卡已經開通兩年，一年前開始的進出口貿易服務首年吞吐量達1億8000萬美元，「沒有很大，但是持續在增長」。

土耳其當時在敘利亞內戰即將進入第9年之際新增海關關卡，反映安卡拉當局對掌控區的穩定深具信心，也意味當地的進口需求正從人道物資轉向商品貿易，凸顯掌控區生活逐漸走向正常化。

阿勒坡省阿夫林鎮（Afrin）的成衣製造商辛克（Othman Zinke）告訴我，他工廠生產的成衣現在可以通過橄欖枝海關關卡，經土耳其賣到伊拉克。辛克驕傲地說，工廠目前僱用60名工人，養活60個家庭。

217號公路兩側橄欖林數量只能用「連綿到天邊」來形容。看到這景象，3年前那場軍事行動取名「橄欖枝」的原因大概不消多說，何況它還有和平的象徵。

金德雷斯鎮商會會長阿駒內（Ghazi Ajine）說，商會旗下2萬9000位橄欖農占全鎮7成人口，一共種了1400萬棵橄欖樹。2018年後，他們的平均收入成長85%。現在橄欖油可以經由上述海關關卡，取道土耳其外銷到其他巿場。繁榮的曙光似正灑落這片飽經戰禍的土地。

車隊從金德雷斯鎮往東北開，約莫40分鐘就到了阿夫林。這段217號公路路況沒有之前好，大引擎休旅車輪壓進坑洞中，揚起陣陣塵土。

單線雙向道上每隔數公里就有一個軍事檢查哨，顯見儘管情勢趨穩，安全壓力仍舊不小。出發前不到100小時，土耳其掌控區內才接連發生了3起炸彈攻擊，包括在阿夫林，一共造成近20人喪生，數十人受傷，大多是平民。

我坐在急馳的車子裡，看著漫天煙塵中倏忽出現敘利亞自由軍（Free Syrian Army）士兵表情冷酷地站在路中荷槍值勤，他們後方路邊停放著土耳其製埃德．雅爾辛裝甲車（Ejder Yalcin），增添多許肅殺氣氛。防禦工事外牆上插著多幅敘利亞和土耳其國旗。

如果沿著217號公路從阿夫林繼續朝東北走，再開20幾公里就到阿勒坡省阿薩茲鎮（Azaz），當地的達比克（Dabiq）被認為是伊斯蘭教末世論中，穆斯林與基督徒決戰得勝之地，當地對意識形態掛帥的伊斯蘭國（IS）具高度象徵意義。行銷恐怖主義的IS旗下電子期刊就叫「達比克」，凸顯將與西方最後對決。

不過我沒有到達比克，土耳其政府安排的行程止於戰前以庫德人為主的阿夫林。在城巿中心，儘管每個路口、每處轉角都有持槍警戒的士兵，但街頭氣氛輕鬆許多。

星期三午後，穿罩袍的婦女沒有蒙臉，自由地走在灑滿陽光的熱鬧街頭，有的到商店買菜；兒童坐在空地的翹翹板上玩耍，有幾個好奇地跟隨外國人腳步。

我隨機攔下行經身旁的婦人請求採訪，從鄰省伊德利布（Idlib）前來避難的55歲大姐阿爾弗絲塔格（Nabila Alfostuq）堆了一臉笑容，用阿拉伯語說了好幾次「歡迎」。我開機之際，她拉上黑色尼卡布，只用一雙眼睛面對鏡頭。

大姐侃侃而談自己一年前如何在政府軍轟炸住家後被人拖出瓦礫堆，「只有一身衣物地」逃到阿夫林。

阿爾弗絲塔格說：「若真主應允，誰可以幫助我們終結敘利亞政權，我願意把我的眼睛、我的心臟，通通都給他。」

在阿夫林巿中心巷子裡可以看到婦女美容院前方廣告看板印了俗麗髮妝造型，模特兒擦了粉色口紅、戴上垂墜耳飾、露出光滑的肩膀，豔氣逼人地瞪視前方，讓人對保守伊斯蘭國家婦女想望的妝容增添許多想像。

武器在這處經歷戰火洗禮的邊境似乎是「民生必需品」。街上有專門修理槍枝和迫擊砲的店家。根據店招，他們連重武器裝備也修。與阿夫林警察局總部隔鄰的一間私人醫院，入口處則張貼「禁止攜帶手槍和步槍進入」的看板。

走到巿中心維拉特街（Villat Street）、拉鳩街（Rajo Street）圓環時又有一隊荷槍的敘利亞自由軍士兵在值勤，因為行程已進入尾聲，我突發奇想要求合照，年輕士兵們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但是接下來的情況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拍完我要的合照後，他們立刻卸下冷酷表情，每一個人都掏出手機要求自拍合照，然後心滿意足地露出笑臉稱謝。後來，聚集要求自拍的士兵越來越多，連路人也加入。我就這樣短暫地享受了成為「偽明星」的虛榮，5分鐘後趕緊「逃離」現場。

不知道是否基於防空顧慮，阿夫林密集的住宅建築群全部漆成白色，街景毫無裝飾。這陰沉單調的城巿、密集的荷槍站崗士兵、恐怖攻擊的威脅、穿黑罩袍的婦女、道路上的坑洞、汽車濺起的水花、清真寺的喚拜聲，哪怕是路上的氣味，都讓我想起了印控克什米爾夏季省會斯利那加（Srinagar）。

不過，阿夫林畢竟是由自己人組成的地方議會決定治理方向、有敘利亞自由軍保護、敘利亞自由警察（Free Syrian Police）維護治安、商業和教育活動正在恢復，而且暗夜摸黑十年後，從土耳其哈泰省拉過來的一條電線1月開始對當地供應150百萬瓦（MW）電力。

阿夫林地方議會副議長拉希德（Mohammed Sheikh Rashid）說：「如果留到晚上，你就會看到這裡燈火通明。」

相較於遭到高壓統治、已絕望多時的斯利那加人，同樣在大國博奕下求生存的阿夫林人，已經因為過去3年相對安穩而增添信心。他們相信自己的前景會比過去十年光明許多。（編輯：周永捷）110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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