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難他鄉連難民都不是 10年衝突看不到盡頭
(中央社記者何宏儒安卡拉特稿)土耳其境內400多萬敘利亞人有許多「連難民都不是」,只能投入最底層勞動、無法讓子女受教育,成為「超級邊緣人」。再過1個月就進入第11年了,這場衝突卻還看不到盡頭。
「生活很苦、生活真的好艱苦。」13歲的凱莫爾.哈默(Kemal Hamo)站在住家旁邊山丘上訴說心中願望:「我要跟非常漂亮的女孩結婚,我會買下像這樣的房子。」
凱莫爾.哈默的父母生了6男2女,他是這個庫德族家庭裡的么子,年紀較長的4個哥哥、一個姐姐已經結婚。追隨兄、姐腳步結婚並「早生貴子」顯然是他認知的唯一人生目標。
躲避戰火的一家人10年前從敘利亞北部阿勒坡省(Aleppo)曼比季(Manbij)老家逃到土耳其,目前落腳首都安卡拉東南郊馬馬克區(Mamak)山丘間。家中男丁每天輪流拉拖車到鄰近社區從垃圾堆中尋找可以變賣的紙類、鐵、銅和塑膠製品,女眷則抱著嬰兒到人潮熙來攘往的紅綠燈桿下乞討。
凱莫爾.哈默4哥、17歲的奧默.哈默(Omer Hamo )說,這處山丘現在住了約300個從曼比季落難至此的庫德人,每個家庭的6到10個小孩都不曾接受過教育。領有土耳其政府「暫時保護」(temporary protection )證明的家庭每月可以拿到微薄補貼,「男的撿破爛,女的抱子行乞」成為這些家庭主要收入來源。
中央社記者1月下旬在安卡拉巿中心發現寒冬中抱著嬰兒,在十字路口乞討的奧默.哈默妻子,經她指引而找到10幾公里外馬馬克區這處庫德族人「新住民」組成的社區。奧默.哈默說,因為妻子生病,出生兩個月的兒子一直沒有奶水可以喝。
這處山丘上有許多被人遺棄、破舊不堪的老屋。可能因為是違建,房子大多已遭拆除一半。發現這裡的移民們,有點積蓄的會整修破屋然後搬進去住,阮囊羞澀人家則用帆布在森林裡搭起帳篷,設法度過攝氏零度以下的寒冬。
自從1960、1970年代起,馬馬克區基本上就是安卡拉貧民窟所在地區,從鄉下來到城巿的人用雙手打造當地,現在則被敘利亞來的「城巿難民」接收。
安卡拉的中東科技大學(METU)社會系助理教授澤爾(Besim Can Zirh)指出,自從2011年起,住在土耳其的敘利亞人數陸續增至400萬到500萬人,他們獲得所謂「暫時保護」,但這其實不具有任何明確定義的法律地位,「基本上他們連難民身分都沒有」。
他告訴中央社記者,學術上用處在某種「中介階段(liminality)」來定義目前在土耳其的許多敘利亞人所處狀態,凸顯這群人陷入的模棱兩可尷尬情境。
Liminality是被廣為應用在社會學研究的人類學概念,中文較常譯為「閾限」,意指社會成員轉換角色與身分的過程中,尚未與舊身分象徵斷裂,又還沒有被賦予新身分象徵的狀態,處在一種「既不屬於這、也不屬於那」的曖昧不明「中介階段」。
許多移民已經這般「曖昧」、「尷尬」長達10年,只能成為最底層勞力,從事季節性農業勞動。即使曾在敘利亞受過高等教育,因為要進入土耳其其他產業取得工作許可的過程非常艱難,他們通常會被導入勞動巿場的特定區塊中,成為便宜勞動力。
在理想情況下,移民兒童有受教育的管道,但土耳其就學系統中登記在案的敘利亞兒童數非常低,除了家庭收入這項最主要障礙之外,澤爾指出,有些土耳其家長不希望敘利亞兒童靠近自己的孩子,「這樣的抗拒甚至可能來自里長或學校校長」。
「如果敘利亞小孩當年來到土耳其的時候5歲,10年後已經15歲了,卻沒有受教育。想像一下,又過了10 年,甚至更久,他們25歲、35歲、45歲的時候,因為沒有受過教育,還是無法找到有保障的像樣工作。」澤爾說:「從這個層面上來講,我不知道政府對這些人做何打算。」
儘管如此,不是福利國家的土耳其畢竟還是對落難敘利亞人提供了教育、醫療等服務的管道,相關做法至今仍遭到一些土耳其人質疑。但沒有人可以否認,安卡拉當局當年的開放邊界政策確實是非常重要人道行動,否則「人命」的代價將會相當高昂。
土耳其2016年與歐洲聯盟簽署難民協議,承擔了把400多萬難民留在境內的主要責任,依照澤爾的說法,土耳其全境「因此變成一個巨大緩衝區」。
但是難民的艱困處境如此真實,誰能夠遮住雙眼置身事外呢?
我們正身處於被迫流離失所人數創歷史紀錄的世界之中。在衝突結束、各國針對難民問題發展出全球性解決之道前,許多國家和組織持續對難民伸援和奉獻。
慈濟基金會過去7年來在伊斯坦堡對敘利亞難民提供急難救助,並且成立難民學校滿納海國際學校提供教育,慈濟志工胡光中、周如意曾因此獲土耳其總統艾爾段(Recep Tayyip Erdogan)接見、當面嘉許。
中華民國政府出資在土耳其南疆哈泰省(Hatay)雷伊漢勒巿(Reyhanli)興建「台北友誼學校」和「台灣-雷伊漢勒世界公民中心」(Taiwan-Reyhanli Centre for World Citizens),未來也將長期服務土耳其居民和敘利亞難民。
駐土耳其代表鄭泰祥告訴中央社記者:「台灣走到敘利亞難民議題的最前線,彰顯了我們小而美、精緻有力的巧實力…我們一點一滴的努力與貢獻,對於協助土耳其、敘利亞、歐洲解決難民危機,具有積極正面意義。」
已經持續10年的敘利亞危機,其中「戰爭階段」已經結束,敘利亞憲法委員會第5輪會議1月下旬在瑞士日內瓦召開。敘利亞總統巴夏爾.阿塞德(Bashar al-Assad)和反對勢力代表進行激烈談判,盼在聯合國斡旋下找出解決衝突的和平路。
「我期盼、我衷心期盼。」安卡拉智庫政治、經濟和社會研究基金會(SETA)安全研究主任耶希爾塔什(Murat Yesiltas)被問到敘利亞衝突是否接近尾聲時說:「但是很不幸地,我們必須面對現實,我不認為敘利亞危機會很快結束。所以我們必須思考當前情勢,去改善現實情況。」
耶希爾塔什告訴中央社記者:「伊斯蘭國(IS)正試圖在敘利亞和伊拉克死灰復燃,那也會影響敘利亞的未來。」
他表示,敘利亞危機存在著俄羅斯和美國角力的成分,「如果一場衝突中涵蓋超級強權的競爭,只將局部態勢納入考量,將無法解決危機」。
「我認為國際社會對於敘利亞後衝突進程還沒有準備就緒,我不認為當前的制憲進程可以在幾個月之內就為敘利亞帶來全面性解決之道。」耶希爾塔什說:「解決這場危機還得耗時好些年。」(編輯:周永捷)110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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