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在現場／與死亡的距離原來這麼近

文：中央社記者王鴻國

九二一大地震20年了，這是台灣近年來最大災難，年輕人記憶不深，但對生命瞬間消逝的驚嚇，都讓經歷苦痛者畢生難忘，從崩裂的石岡壩到坍塌的集集車站，長長的傷痕紀錄人們與死亡距離，原來曾經這麼近過。

這場世紀浩劫來襲時，我家位在台中北屯9樓社區大樓，當天凌晨仍未眠，完全不知道即將發生的大災難，瞬間燈光全熄，還在思考著是否又是電塔倒了造成停電，在這之前不久的7月29日，因台電台南輸電鐵塔傾斜導致中北部大停電。說時遲那時快，突然一陣天搖地動。

家中3人驚慌地抱在一起，擔心房子會倒，和妻子對看一眼後決定冒險避難，帶著被子衝下樓，要妻子先帶小朋友到社區外等一下，再到地下二樓開車，就在是否能把車子開出去仍是問號下，妻子堅定地對著我喊說「要死一起死」。當下不再多說，全家再次摸黑移動。

後來抵達到附近舊社公園，路旁已擠滿避難車群，只好再往大坑方面開去，找了重劃區道路旁停靠休息，試圖平復驚嚇不安的心情。只是，天明後仍需面對另一個難題，因為「我是記者」，別人逃難，自己卻要向災區挺進。

一樣擔任記者的妻子堅持要同甘共苦，於是找了一頂帳蓬，趁天還沒亮就趕往南投縣立體育場，也就是九二一大地震救難指揮中心，在一旁草地搭起了臨時的家。

天色漸亮的清晨，開車前進南投災區時沿途目擊的景象令人震撼不已，許多原本高挺的大樓倒塌，透天厝也禁不起地牛衝擊或因土壤液化而軟腳，各地斷垣殘壁的慘況難以形容。

全國人力物資迅速集結，在當時南投縣長彭百顯坐鎮指揮下，每天傍晚都會開一次救災會報，眾人氣急敗壞的喝斥聲，此起彼落，旁聽的記者常常成了出氣筒，倒成了難得奇怪的採訪經驗。

每天忙完採訪工作後大多已是深夜了，「回家」看著窩居在帳蓬內的妻女總有一分不捨及溫馨，每每憶起九二一那天要去地下室開車，妻子堅強說著不分開但求共生死的語話。

天空中的直升機轟隆轟隆地忙碌來往，數以千百計的大貨車載來救援物資，司機嚼著檳榔、叼著菸，熱情地和志工們搬著貨，閒聊時提起各地的關懷與許多聽來的災情慘況，這是台灣社會人心凝聚一刻，也是採訪過程中一直瀰漫在我身邊的氛圍。

大地震幾乎讓南投中寮滅村，也讓省府所在的中興新村成廢墟，省政府大樓及周遭廳處紛倒塌或成了危樓，入口歪斜石碑上的鐘仍停在九二一地震發生的時刻，凌晨1點47分。

因新聞工作緣故，走訪南投縣各地災情，也領略到民間重建力道及強韌天性，大地一步步地自我療傷，往日月潭途中都能看到光禿禿的山峰逐漸長出綠草，隧道及山崖壁面垂降著許多修補著大地裂痕的工人，這些都讓人感受到如同音符般的新生力量在律動著。

九二一迄今20年了，在南投災區曾經歷的生死離別及災後重建的種種哀愁，都隨著歲月的淘洗逐漸淡然了，但當年那股患難與共、互相扶持的重生力量，卻讓人難以忘懷。我經常希望，台灣能夠一直擁有這股團結的力量。1080913

本網站之文字、圖片及影音，非經授權，不得轉載、公開播送或公開傳輸及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