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世界文學經典 讓台語文走得更遠

2020年被許多人視為台語文出版元年，因為「文化部本土語言創作及應用補助出版」專案，4年來出現不少優質的台語文出版品，包括繪本、創作以及世界文學經典翻譯，其中文學翻譯因為原著知名度高，加上有聲書的推波助瀾，受到許多關注。

這些台語文作翻譯作品，不管是拿來學習台語文，還是透過一個新的語境重新了解文本，都為台語文的推廣帶來美好的想像，也讓台文界帶來新的活力。

近年台語文翻譯世界文學經典作品陸續出版，鄭順聰認為，讀者透過台語文這個語言，可以了解全世界最好的作品，進而讓台語這個語言走得更遠。（攝影：孫仲達）

從經典學習台語 更快上手

其中的推手之一，作家、台語文推廣者鄭順聰就說：「這件事可以讓讀者透過台語文這個語言，了解全世界最好的作品，進而讓這個語言走得更遠。」

鄭順聰說，像《小王子》、《悲慘世界》這些故事大家耳熟能詳，拿來學習台語的文字可以較快上手，然而這些作品中有很多語境是台語所沒有的，「一個語言的現代化，常透過翻譯來撞擊，透過大量翻譯這些經典文學，可以加深台語的多樣性及深度，讓民眾更加認識這個語言，也讓這些撞擊出來的文字意念，得以讓創作者所使用。」

鄭順聰引《小王子》中的名言「上蓋重要的物件，用目睭是看袂著的。」（最重要的事，是眼睛看不到的），期盼透過翻譯，讓台語使用者有更多文本可參考。

台灣近5年出現在市面上的世界文學經典台語文翻譯作品。（圖片提供：鄭順聰）

5年10本經典 後繼有人

鄭順聰細數自2020年以來的台文版經典文學名著，包括《小王子》、《浪鳥集》、《傲慢佮偏見》、《你無聽過ê格林童話》、《青瓦厝ê安妮》、《銀河鐵道ê暗暝》、《拉封丹寓言誰1》，；這個月（2024年6月）又有《羅生門》、《都柏林人》。加上2019年《悲慘世界》，這5年來就有10本以台語文翻譯世界文學經典的作品問市。

鄭順聰說，就他說所知其實還有很多正在進行中，如《先知》、《一九八四》、《科學怪人》、《人間失格》、《少爺》、《木偶奇遇記》等書，或全部翻譯完畢，或已經進行了一半。正在起步或規畫中的則有《歐‧亨利小說選》、《小泉八雲怪談》、《秘密花園》、《咆哮山莊》、《老人與海》、《湯姆歷險記》等作品。

對於這樣的榮景，鄭順聰樂觀其成，但也深知這樣的風潮要能長久，必須靠更多專業者及有理想、熱情的編輯投入。

鄭順聰引《小王子》的名言「上蓋重要的物件，用目睭是看袂著的。」（最重要的事，是眼睛看不到的），期盼透過翻譯，讓台語使用者有更多文本可參考。（攝影：孫仲達）

不能逐字翻譯 要求正確、媠氣

這當中令鄭順聰印象最深的是泰戈爾原著、温若喬翻譯的《浪鳥集》，譯者温若喬小時候不太會說台語，讀國中時被同學取笑，於是回頭向阿媽（祖母）學習，她同時也是一位詩人。

鄭順聰說，要翻譯泰戈爾的作品，從來都不是文字的問題，它不能「一必一中（it-pit-it-tiòng）」對號入座式的逐字翻譯，而是要抓到意思之後，再去琢磨詩中的意境。

鄭順聰提到電影《返校》引用許多泰戈爾的詩，當時如能用台語來呈現，氣味會大不相同。

鄭順聰表示，台語文翻譯一定要避免華語化的語句，翻譯腔不要太重，「但光是這樣就是一個很複雜的過程，你要知道台語如何思考，邏輯是什麼，語境的特性是什麼，然後照這樣的要求，將文本翻得『媠氣（suí-khuì）』，當然一定要正確。」

官方補助之外 還能怎麼做

同樣參與這波「台語文翻譯新浪潮」堅強陣容的成員，前衛出版社主編鄭清鴻則有不同看法，他說台語文出版品這幾年的確有數量增加的趨勢，但量再多，相較與整體華文出版品的市占率，還是低。

鄭清鴻表示，台灣一年約4萬種出版品，台語文就算把繪本、翻譯、原創文學都加起來，「看有沒有500本？就算有，加起來也只比1%多一些。」

鄭清鴻說，繼續出版台文作品，不能只是讓大家看到數量種類而已，能否更有存在感，要怎樣做才能讓民眾有感，「其實大家（指目前推動台語文出版品的出版社）也沒有把握。」

鄭清鴻表示，出版就是要比氣長，台語文出版也許是一道美好的風景，現實卻是如果沒有補助，這道風景能夠維持多久，文化部要補助到什麼程度，才能改變這個風景？

鄭清鴻認為，台語文出版編輯技術門檻，又比一般華文出版品的要求高許多，成本相對也較高。（攝影：吳家昇）

編輯技術門檻高 中高級以上

此外，台語文出版的編輯技術門檻，又比一般華文出版品的要求高許多；此外，光出文字版，對讀者而言沒有吸引力，有聲書有輔助閱讀的功能，但加出有聲書，成本就會墊高。

鄭清鴻說，台語文出版出就編輯要求，基本語文能力，以教育部台語檢定的標準而言，至少要到中高級B2甚至高級C1，才有辦法跟創作者、譯者溝通，校出錯誤，甚至給予進階的建議，「每個創作者、譯者在用字上可能都不一樣，編輯光是校對就要花許多時間。」

鄭清鴻台中教育大學台文系畢業，台師大台文系碩士，出社會後進入前衛出版社擔任編輯，2020年因為「文化部本土語言創作及應用補助出版」專案的關係，開始推動一系列台語文翻譯世界文學經典名著的出版計畫，陸續推出《小王子》、《傲慢佮偏見》，以及協助成大陳麗君教授推動「世界文學台讀少年雙語系列」如《青瓦厝ê安妮》、《銀河鐵道ê暗暝》等書。

小王子返覆推敲審訂 工程浩大

鄭清鴻舉2020年出版、由蔡雅菁翻譯的台文版《小王子》為例，蔡雅菁是因為在香港看到粵語版的「小王子」，於是思考是否有可能有台語文版的「小王子」，但為了翻譯也重新投入台語文的學習，全書翻譯完畢之後，又請了台語文專家黃震南針對全書重新審定，工程十分浩大，「幾乎是重新再來一次」。

鄭清鴻表示，畢竟台語文出版品之前並未真正進入主流市場，雖然，之後有一些前輩嘗試過，但只有在特定通路看得到。《小王子》出現之後，因為種種創新的作法，再加上時機，因此受到關注，但也因為有文化部的補助，執行上可以有更多資源。

鄭清鴻說，台語文出版品最主要的對手還是華文出版品，當這些補助都沒有了，要如何在設計、內容、裝幀水準有所突破，可以跟華文出版品比較，是當前台語文出版要思考的方向。

鄭清鴻表示，《小王子》是個特殊案例，它的文本知名度高，篇幅不長，對學台語的人來說，一天看一篇負擔不會太大，加上又有有聲書，對讀者而言是個容易親近的文本。（攝影：吳家昇）

向高標準看齊 要出就不能輸

鄭清鴻指出，前幾年相關的出版社都已經在思考這些問題，就是要甩脫台語出版品過去被貼上的標籤或刻板印象，當《小王子》這樣規格的出版品出現，之後要再做台文出版品，要做就不能輸。

鄭清鴻說，因為後來幾本世界文學的找了黃震南、鄭順聰審訂，把這一波台文出版的氣勢帶出來，但出來之後所面臨的問題就是，下一本《小王子》，下一本被討論、注目的台文版世界文學名著，會是什麼？

鄭清鴻表示，《小王子》是個特殊案例，它的文本知名度高，篇幅不長，對學台語的人來說，一天看一篇負擔不會太大，加上又有有聲書，對讀者而言是個容易親近的文本，接下來就要問，在眾多世界文學名著當中，能找到跟《小王子》相當的作品，會是哪一本？可能找不到第二本。

鄭清鴻也指出，此外台語文翻譯世界文學最大的挑戰是，它之前已經有許多華文譯本了，你要如何讓大眾願意以台語進入文本、再一次理解這個故事？兩者的差異會是什麼？

鄭清鴻引《都柏林人》的譯者劉盈成跟他說過的話：「台文版不能只是多一個版本而已，一定要把差異做出來。」

通俗路線 一條可以走的路

「台語的通俗，也許是一條經典可以走的路。」

鄭清鴻表示，《傲慢佮偏見》出版之後，他收到一些讀者的回饋表示，以前在看華文版的《傲慢與偏見》，會感受到翻譯腔帶來的陌生感，覺得很英國，很上流文化，一個很高級的故事，有一個品味在那裡，但是在台語文版中，卻少了這種感覺。

鄭清鴻說，譯者洪淑昭用「高雄腔的台語」把這個故事說一遍，「某種程度是『除魅』，把這則發生在英國的愛情故事，一個鄉下士紳的家庭日常，『大人佇煩惱囡仔無嫁無娶』，本身就很鄉土劇。」

鄭清鴻說，事實上這個故事可能比你想像通俗得多，「我們用台語重新去架構、理解這個故事，用通俗的方式表現出來，而讀者如果也感受到這件事，做到這個親近感，就表示它成功了，因為它讓你誇越翻譯腔，讓人進入以前無法進入的華文譯本氛圍。」

文：邱祖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