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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當年看電影前的儀式感 小本事大學問

以功能而言,本事早已被拆解為各種形式融入產業中,預告片、劇照、電影簡介,莫不是動動手指頭,都能在網路上蒐得的資訊,但它仍留在人們記憶之中,帶著點油墨味與青春記憶,若要說本事消失了,不如說,它其實無所不在。
2023/11/6
文:王寶兒/攝影:趙世勳

你在看電影前有什麼「儀式感」?是準備飲料配爆米花,還是提前觀賞預告片?

對歷經20世紀的觀眾來說,看電影前的儀式感也許曾經是這樣的:走進影廳前,手裡拿張單薄的傳單,有時從容從傳單上頭詳讀等等要看的電影角色與劇情,又或是有時不得已,匆匆忙忙揣著熱騰騰的食物,抓傳單一包就跑進戲院,坐在位置上直喘氣。

這薄薄的傳單,又叫「本事」,不同於現代聲光俱足的電影預告片,本事無聲卻有重量,乘載幾代人出入電影院的片刻,比票根更能保存電影畫面記憶,比海報記載更多幕後資訊,即便當年拿在手中,它看來就與各類一般傳單無異,但隨時間沉澱,卻也能成為見證時代邁進的文物。

何謂「本事」

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典藏修復處文物典藏組文物整飭專員魏綉芬解釋,本事就是讓觀眾進場前能了解故事內容的宣傳刊物,包含劇情、角色等,「它源自日語『本事』,也就是梗概的意思,從日本殖民時期後一直存在。」

領著採訪團隊走進典藏庫房,上百件本事滿滿當當淹沒一整面長桌,這還只是一部分,魏綉芬隨手往桌旁紙箱一撈,每本資料夾裏頭都是寶藏,庫房涼颼颼的19度C,讓電影女星笑靨不失色,留住生猛有力的武打鏡頭,也為捐贈文物者凝結過往歲月點滴。

有民間收藏家將四處蒐集而來的本事裝訂成冊,每一頁都如看見一部電影紙上預告片。(攝影:趙世勳)

影視聽中心典藏本事多半來自於捐贈者,包含單位如聯邦影業,電影導演如李行、萬仁等,還有來自民間的收藏家。而細究桌上本事類型,從厚度、紙質磅數可見有大不同,有薄如蟬翼的新聞紙本事,有裝訂成冊的銅版紙本事,劇照鮮豔亮麗,墨色濃重。

魏綉芬表示,本事其實可分為「戲院本事」與「宣傳本事」。前者就是存於常民記憶的本事,「通常一面主要是要放映的電影,包含寫有圖像、演員表、放映戲院有哪幾家等,另外一面就是下一期要放映的電影,像預告那樣。」發放方式隨戲院不定,舉凡廟口、市場到電影院都可見,如一般傳單。

「宣傳本事」則可視為「戲院本事」的源頭,通常運用於電影海外發行、參加海內外影展、試映宣傳、戲院映演之際,專門提供給國外片商、影展參與者、戲院或是記者的參考資料。

魏綉芬說,「宣傳本事」可以視作片商為電影製作的紀念冊,內容會更為豐富,例如電影幕後故事、插曲樂譜等,都會收錄其中,還會附上外文翻譯。排版及印刷上也更具巧思。

本事又可分為宣傳本事與戲院本事,例如圖中彩色印刷的便為《龍門客棧》宣傳本事。(攝影:趙世勳)

本事的視野

在影視聽中心典藏中,年代最早的本事為台灣首部台語電影《薛平貴與王寶釧》,該電影於1956年上映,上映即轟動市場,順勢開啟台語片電影風潮。

「從《薛平貴與王寶釧》這本本事可以看到,『宣傳本事』所涵蓋的內容有多多,就像是小本特刊或專刊一樣,通常會有中文、英文翻譯,但因為是台語片,所以沒有。但裡面特別多導演的話,還有插曲唱詞什麼的。」魏綉芬說。

以《薛平貴與王寶釧》而言,是以歌仔戲唱腔詮釋歌曲,魏綉芬說,這些歌曲除記載於本事,電影公司還會另外製作黑膠唱片打歌。

影視聽中心統計,1955年至1981年間,不管角色的背景為何,幾乎一律以台語發音為主的電影,當時多達1000多部。

根據已故電影史學家黃仁所著專書《日本電影在臺灣》,1955年台灣人口900萬,除200萬外省人說國語外,700萬本省人中,約有300萬人已接受國語教育,聽不懂國語的400萬人就是台語片的基本觀眾。

魏綉芬拿出資料夾,小心翼翼的抽出兩片無酸紙,再從中捏出一疊紙張,她說,台語片本事相當珍貴,保存上也謹慎處理,原本這疊紙張是以冊裝訂的《薛平貴與王寶釧》本事,團隊把鐵釘去除,預防鏽斑會蔓延到紙張上,維持紙張原有色調。

儘管台語片不管是在數量、需求人口上都曾如此紅極一時,相較起來,留存下來的台語片可說寥寥可數,台語片本事在保存上的不易,顯得更為罕見,意外也為大時代歷史留下見證。

魏綉芬展示《薛平貴與王寶釧》本事內頁,包含電影插曲樂譜。(攝影:趙世勳)

語不驚人死不休

本事見證時代的痕跡,在人人唾手可得的「戲院本事」更可見一斑。

「戲院本事」往往大小從A5直式到B4橫式不等,小小一張紙卻很熱鬧,除寫滿電影資訊的「基本任務」,外語片還會公開徵求譯名,政令標語如「保密防諜,人人有責」、「反攻大陸,解救同胞」等不可少,另外還塞上各式廣告如隆乳專科、使人一瓶成美人的美容聖品、一個月租金1600元至2500元的宿舍出租等。

各類電影宣傳標語現代看來也格外趣味,例如奧黛麗赫本與威廉霍頓在1964年主演的電影《巴黎假期》,標語生動描述故事是「劇作家異想天開/女秘書胡天胡地」,且「一部片百戲雜陳/演出來笑破肚皮」,風格「神奇.詭秘.風趣.緊張!」

有部法國電影《小生怕羞》(I'm Shy, But I'll Heal)則以「余實怕羞栽!余不得已也!」描述主人翁心聲,稱電影「豈止樂壞您!簡直笑翻天!」;又比如一部還美國演員迪恩.瓊斯參與主演的電影《金鴨蛋》(Million Dollar Duck),嚴肅寫上警語要孕婦注意觀賞,「據美國來電在美國放映期間有15對孕婦因笑破肚皮提早生產,觀賞本片勿忘攜帶鐵製護肚套。」

過去本事中可看見政令宣導如「反攻大陸,解救同胞」。(攝影:趙世勳)

有趣的是,不管是哪一種本事,都能發現劇情介紹寫得格外詳盡,以密密麻麻的小字娓娓道來電影起承轉合與角色心路歷程,以《巴黎假期》為例,還是用圖解分鏡的方式來介紹電影重要發展。

魏綉芬說,確實從影視聽中心典藏本事而言,可以發現越為早期的本事越愛「劇透」,但越靠近21世紀的本事就會越來越簡要,吊人胃口,「可是早期的本事可能連結局都會寫出來。」推估與過去娛樂消費有關。

「要我花錢,會想知道我看的到底是喜劇還是悲劇,如果想看喜劇,最後竟然是個悲劇,那我就不想看了。」魏綉芬解釋,本事此時就扮演讓觀眾願意是否掏錢的角色,而那些宣傳標語,其實也都是經一番巧思設計,例如聯邦影業過去就定調為固定幾句宣傳標語,從上而下以「洗腦式」方式宣傳電影。

除了文字外,本事也會以圖片分鏡式解釋電影劇情。(攝影:趙世勳)

本事原來無所不在

21世紀來到前,本事就漸漸於電影院中消失蹤跡。除了宣傳方式擁有更多元管道,成本當然也需考量,魏綉芬表示,像是過去李行導演就分享過「宣傳本事」從免費到後來開始需要花錢購買。

影視聽中心所典藏的本事,最為近期的是2009年的電影《一席之地》宣傳酷卡,雖同樣記載劇情、角色,但酷卡與本事一樣嗎?

魏綉芬坦言,這點確實讓本事在典藏上分類不易,也因此是與其它文物共同被劃分為「宣傳刊物」類別,「早期影業公司或是戲院發行本事,都會寫得非常清楚是『本事』,後期這些宣傳品,我們難以去區分它,而要以過去的宣傳形式綜合來說,那坊間已經看不見『本事』。」

宣傳本事多由影業公司製作,排版、提字、劇照都不馬虎。(攝影:趙世勳)

以功能而言,本事早已被拆解為各種形式融入產業中,預告片、劇照、電影簡介,莫不是動動手指頭,都能在網路上蒐得的資訊,但它仍留在人們記憶之中,帶著點油墨味與青春記憶,若要說本事消失了,不如說,它其實無所不在。

主題照: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典藏修復處文物典藏組文物整飭專員魏綉芬展示影視聽中心典藏本事。(攝影:趙世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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