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憲聰的無中生有之術 原創加台灣特色才是秘方

「其實一年365天，我幾乎有7成的時間都在片場跟拍。」特效總監郭憲聰分享。打破對過往人們認為特效就是到後製階段才加上去的刻板印象，郭憲聰總是從前期就進入劇組跟著規劃，開拍後跟著劇組觀察拍攝日的天氣狀況、鏡位、演員走位，隨時跟導演還有攝影討論，他說，這些都是特效總監該做的工作。

郭憲聰頂著平瀏海和紅色圓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帶著笑意，入行10多年，仍然對特效保有熱情。從《返校》的鬼差、《消失的情人節》時間暫停、《誰是被害者》的追兇過程、《緝魂》的未來城市，都出自郭憲聰的再現影像之手。

影視作品後期製作，特效彷彿總是覆著一層最神秘的面紗，郭憲聰這麼認為。

依照再現影像的工作模式，收到劇本後，作為特效總監的他會從劇本開始發想，開始構思特效鏡頭，接著會由概念組更細一層的創作概念；模型組會開始製作3Ｄ模型或是加上骨架，讓設計的畫面能動起來；燈光組會在3D模型上打出光影增加立體度；若有視覺效果需要加強，像是霧氣、放大火焰等，就會由特效組進行，分工相當精細。

郭憲聰舉例，2019年製作《返校》時，再現影像約是20人的團隊，公司現在已有台北、台南分部，已經成長到60人。

《返校》大挑戰 有專業還要會溝通

談起《返校》，當年雖然獲得海內外好評，在台灣同時摘下金馬獎、台北電影獎最佳視覺效果，海外打敗中國《流浪地球》、韓國《白頭山：半島浩劫》等作品獲得亞洲電影大獎最佳視覺效果，讓台灣作品首度摘下此獎項。獲得獎項都是後話，郭憲聰坦言，「我很怕做不好，因為要放一隻CG角色做互動！萬一很出戲，整部片會毀掉。」不只當時接下任務壓力大，現在回頭看，仍覺得是非常困難的挑戰。

郭憲聰舉例，《返校》改編自遊戲IP，本身就夠被矚目，該保持多少原創，又該有多少創新，都是很困難的決定。像是鬼差的設定，原作遊戲中的鬼差提著燈，頭上戴著斗笠又披著斗篷，電影中該以什麼方式呈現就拿捏許久，也很感謝當時一起奮鬥的概念師Gin。另外還有惡靈造型，「我們原本想要像是漫威角色『猛毒』的樣子，但後來覺得做得再厲害，大家還是會覺得是猛毒，我們就改了很多版本，真的是邊做邊改。」

郭憲聰回憶，導演徐漢強執導《返校》時是新銳導演，兩個人都壓力很大，也曾多次觀點不同發生爭執，但有天徐漢強就找他好好深聊。「他跟我說，我很多事情會從特效角度出發去判斷，有時他的否定不是否定我，而是作為導演，要以全片的大方向去考慮。如果我覺得哪邊好，就應該以特效總監的角色去說服他。」這段Men’s talk不只讓兩後續的溝通更直接，也讓郭憲聰意識到，除了有專業，溝通也是重要的一環。

同樣出自再現影像團隊之手，資深導演陳玉勳執導的《消失的情人節》奪下金馬獎最佳視覺效果，也連續2年入圍亞洲電影大獎最佳視覺效果獎。郭憲聰表示，貫穿全片的「時間暫停」也是和導演討論後的成果，他解釋，導演當時不希望讓人事物全都靜止，最後改用折衷的方式，片中的信義區靜止畫面，讓人物定住，頭髮、衣服、氣球能夠飄動或是被撥弄，「有些導演會覺得全CG就是會假假的，討論過很多種邏輯，勳導覺得這樣可以很自然。」

聽起來繁瑣，郭憲聰卻笑著說：「我覺得這就是好玩的地方，在片場如果發生什麼問題，大家可以一起討論，想辦法解決就會很開心。每次拍片都像去夏令營，都會學到看到很多新東西。」

特效輔助拍攝 打開創作者想像開關

《返校》的CG角色能與演員互動、《緝魂》出現的未來感城市、《消失的情人節》時間靜止，都利用特效打開更多對影視的想像。郭憲聰也曾想像自己若是新人，在台灣要加入影視產業會不會有點緊張，但在韓國，會不會比較能想像能做多少事，或是被國際看見的機會大了許多。

郭憲聰認為，台灣拍攝的題材不受限制，更應該讓特效打開創作開關，有更多的想像。（攝影：裴禛）

郭憲聰認為，製作特效的每一步都是探索，第一支作品可能不夠好，但第二次、第三次嘗試就會使用了，台灣缺的就是練習機會，「韓國的劇本很敢寫，像是前幾年《來自星星的你》，現在回頭看特效很陽春，但他們很敢想像，一直寫就會有更多機會能練習。」

「我們優勢是什麼鬼題材都可以做，但我們被這些限縮，這些都不能做。我們明明沒有劇本限制，但我們沒有完全發揮我們的優勢。」

再現影像2022年底與友達光電運用ALED顯屏技術，在中影片廠建置LED虛擬製作攝影棚，像是若需要拍攝海灘景色，劇組過往需要大隊人馬到海邊拍攝，若在虛擬攝影棚即可投影出海洋的畫面，地面製出沙灘表面就能使用，類似技術已被導演程偉豪在《緝魂》和《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中使用。郭憲聰說：「很多時候，一開始我們也不會使用，產業升級應該要使用新的東西，LED棚開始使用後，我們也遇到很多問題是事先沒想過的，搜尋了才知道也有人遇過。很多問題都是做了才會知道的。」

「我對於特效可以輔助拍片或有效率的解決問題或呈現寫實的效果，我現在覺得比較好玩。」不在侷限特效只能後期補上，而是從開發劇本就放進規劃中，郭憲聰將目光放得更遠，也期待有更多元的作品出現在國片片單上。

特效就是無中生有 在地特色才會被看見

郭憲聰曾說，成立再現影像初衷是想讓加入公司的夥伴都能兼顧工作與生活，目前還在往這條路邁進，現在更大的願望則是找到台灣特效產業的定位。從獲得亞洲電影大獎的視覺效果獎肯定後，郭憲聰試圖拆解能被國際看見並肯定的原因，展現台灣特色或許是致勝關鍵。

郭憲聰舉例，台灣去年上映了印度片《梵天神器：滅世開端》，片中出現了神界大戰、印度神話武器等畫面，觀眾看了就會理解，那是專屬於印度團隊才能做出的電影特效；又或是日本電影特效會有類似動漫的誇張感，出現在電影中就能讓觀眾意識到作品來自日本，「我在想是不是能有些元素是比較特別？是其他國家做不出來的，否則做傳統的商業特效大家都能做。這很困難，但也是為什麼公司也需要培養更多概念師。」

郭憲聰認為，創意和在地特色，或許是台灣特效能被國際看見的機會。（攝影：裴禛）

原創概念加上專屬特色無法被取代，同樣能放進近日討論熱烈的AI話題。郭憲聰認為，AI繪畫暫時不會取代真人創意，「假設我要設計一隻怪物，上網丟出關鍵字，大家會找到一樣的內容，透過AI可以獲得比較多形式上的東西。我不知道未來如何，但我目前不覺得會被取代。」

話鋒一轉，郭憲聰笑著誇獎人工智慧，「但我也在ChatGPT上搜尋過『請問特效總監要幹嘛？』他給了幾段文字，我看完馬上存下來，以後演講可以用了！它整理的很完整耶！就是我做的工作。」

特效或許真的是影視作品後製最神秘的工作。隨著科技進步，特效不只是修掉鋼絲，或是讓火焰燒得更旺、霧氣變得更濃，而是真正的輔助拍攝，打開創作者對劇本天馬行空的想像。除了為影視作品錦上添花，或許郭憲聰說的「無中生有」更是精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