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坐滿了人,所有的人都向前專注地盯著他。這個藝人是記者會主角,講得滔滔不絕,看得出來早就熟練於這類場合。記者們圍著他坐了一圈,手指飛舞,鍵盤喀拉喀拉響著。談的都是他自己──新作品、接下來的計畫、否認最近的緋聞,令人覺得有點乏味,雖然我的手也喀拉喀拉。
作了個深呼吸,我得提醒自己:你是記者,還是娛樂線的,他是明星藝人,是主角,就算他說他家的狗今天如何聰明地翻了個筋斗,也有可能是新聞。
低頭看了錶,遠在城市另一頭的下一場記者會已經要開始,得坐計程車了。明星還在講,臉上笑容跟攝影機的白燈相互輝映。「不管了,放棄!」闔上電腦,收拾細軟,朝著公關笑了一笑,使眼色比手勢,告訴他我快要遲到了。他用肢體示意我,可以走了沒關係。在這樣急促的日常裡,有人願意用這種方式讓人安心,真的很感動。
終於趕到了城市的另一頭,花了200元車費,或許因為我在車程中不斷催促,司機一臉大便。踏進會場,記者會已經開始,拿出電腦,打開,重複那已經被重複過N次的過程。這是一個記者的日常生活,在這場該死的瘟疫來襲之前,每天都是這樣。
武漢肺炎對社會所造成的影響,是在年後爆發的。人們的生活軌跡,從農曆年之後就完全不同了。除了不能隨便出門、讓許多人在家悶瘋了之外,這場瘟疫帶來的衝擊就是沒有錢、沒有工作,娛樂產業也無法倖免。
疫情在二月中開始升溫,各行各業陸續淪陷。三月某一天拜訪了台灣唱片出版事業基金會,這個由台灣各大唱片公司共同營運的單位,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執行長李瑞斌一坐下,就先聊起了這次的疫情,「哎呀幸好,文化部這次的紓困真的很快⋯⋯」我才剛想接話,他就接著說,「但根本還是很嚴重,我告訴你啊,今年一、二月整個音樂市場的營收,我們目前統計的狀況,比去年同期衰退了至少8成。」他啜了口普洱熱茶,嘆了口氣,茶很燙,但心大概很冷。
人多感染風險就大,所有人群可能聚集的活動,政府都建議停辦。演唱會辦不了、新專輯的宣傳活動辦不了,電影院都沒人去了,對於靠這行吃飯的人,生活停擺了,沒事幹,除了因為下一餐飯在哪感到焦慮,最大的煩悶就是生命會不會就一直停在這裡。
有個影展將要開始前一週,疫情越來越嚴重,人心惶惶,影展宣傳公關原本說應該是沒什麼問題,會如期舉辦。然後隔了兩天,她在訊息裡給了個愁眉苦臉的表情,說邀請的影人嘉賓可能都無法入境,現在不知道怎麼辦。再過幾日,又來了個訊息,她說可以準備發稿,他們要宣布停辦了。
然後是演唱會,台灣能舉辦大型演唱會的場館不多,因此如小巨蛋等大型場地,檔期都很滿,基本上每週都有人開唱。但二月中開始,臉書上的主辦單位官方粉絲頁,跳出來的不是催票文,而是「抱歉,等疫情過去,我們一定會再回來。」宣布停辦、延期,可是,文中沒有會再回來的日期,是哪個時候,沒人敢說。
記者也一樣,本來每天滿滿的行事曆,行程之間的空隙不是用來休息喘氣的,是拿來趕稿的。但是肺炎所造成的停頓,本來習以為常的日常都停了下來,手機不再隨時叮咚響,行事曆上空空蕩蕩。
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幸好這個時代有網路,線上活動因為疫情,前所未有的活絡,所有人都努力研究著如何直播,該怎麼視訊,沒放棄一切能夠維持原本活動的方式。記者會都改成線上直播了,專訪也都用視訊的方式進行,連公司的例會,都是每個人戴著耳機,在螢幕裡一格一格的排好。
瀚草影視的負責人曾瀚賢是我近期難得面對面專訪的人,他說基本拍戲還沒有太大的影響,台灣防疫做得好,劇組還是能開工,但是宣傳都停了,他笑說,去年他們新戲上檔前,可是鋪天蓋地的跑宣傳,根本沒有時間休息。
那天專訪完,他說還有一場,我沒看到專訪的記者,只見曾瀚賢跟他的夥伴湯昇榮,還有兩名導演,一起坐在會議桌前,面前擺上一台13吋的筆電,他們已經開始專訪。
這一場疫情,人類現在依然束手無策,世界還在停擺,縱使如此,人們依然努力,掙扎著向前走去,最後,總是能想出應對方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