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九年底,武漢肺炎(COVID-19)的消息初傳,大眾對於疫情仍一知半解。邁入二○二○年初,農曆新年的節慶氛圍瀰漫之際,疫情卻大肆發威,短短幾個月迅速蔓延至全球一百八十多個國家,奪去成千上萬的生命。台灣被預測將會淪為「第二慘」的警告猶然在耳,雖在國家防疫團隊的努力下,疫情目前尚在掌控的範圍內,但想不到烈火竟在初期就一把燒到表演藝術圈。傳染病來得又急又快,頓時消毒、停演、延期、退票……從觀眾、表演者乃至團隊,警鐘四處響起。
恐慌是一定的!於是「演」或「不演」這個問題立即考驗著主事者的智慧。因應公眾集會的活動,文化部隨即公布防疫原則及風險評估指標為「能否事先掌握參加者情形、活動空間通風換氣情形、參加者之間的距離、參加者位置是否固定、活動持續時間、可否落實手部衛生及配戴口罩」。因此,表演是否舉行有了訂定的原則,隨之而來的選擇也有了辦法。同時國家表演藝術中心場館也制訂了疫情期間特別方案,以配套措施讓一片慘澹的表演藝術圈獲得喘息。
回想NSO的演出者確診當時,國家兩廳院總監劉怡汝說:「那對我們來說是一個衝擊,但若將視野從音樂廳放大到整個國家來看,疫情在那個時間點並沒有擴大,只是因為它跟我們離得『比較近』!」事實上,從疫情最開始,場館就已經給自己出了諸多「模擬題」:若一人感染,或兩人感染,場館將會有什麼對應方案。在疫情尚未嚴重之時,便做好防護機制、超前設想備案,才不至於坐以待斃手足無措。她平靜地說:「問我意不意外?我其實沒有。事情發生時當然有很大的衝擊,但我們已經有一個底。」
疫情發展瞬息萬變,除了滾動式調整、考量文化部所給的六個評估標準之外,還要在專業領域上做更謹慎、更細膩的判斷。劉怡汝透露三個衡量方向:首要的就是「安全」,也就是保障觀眾、演出者與所有工作人員的安全。第二點就是「反應」,由於兩廳院的身分較為特殊,特別又是國家表演藝術中心的所在,因此在反應時,必須得再三思考。「這是難度相對比較高的一點」,劉怡汝坦言:「很多單位是看著我們怎麼做,並且效法跟進的,所以我們清楚知道,自己做出來的決策會有極其深遠的影響。」演出到什麼樣的程度喊停?停下來之後會不會造成騷動……每一步都需要縝密周延。例如開春之後面臨的就是台灣國際藝術節(TIFA)的啟動,縱使醞釀許久蓄勢待發,但種種變數迫使它不得不延期。因此到目前為止,只能抓著「安全」與「反應」,盡最大的能耐維持平衡,不引起過度焦慮。接著最後,除了做好自己之外,劉怡汝也期許兩廳院成為表演藝術圈裡「穩定的力量」,扮演一個能被依靠的角色,沉著、穩定,與大眾共同度過這個非常時期。
站在兩廳院的角度,對外接觸的夥伴有兩方,一方是觀眾,另一方則是團隊。觀眾是場館重要的根基之一,因此面對社會大眾,「間隔座」與「實名制」都是她認為必要實施的模式。在疫情籠罩之時,或有人認為購票進場的觀眾,代表著願意承擔病毒傳染的風險。然而劉怡汝確認為,場館對於觀眾有一種「承諾」,進到這個場域,兩廳院就有責任保護觀眾,讓他們心安。
對於觀眾本身,損失的僅是退票手續、費用,以及期待落空的心情。但對於合作的表演藝術團隊,折損的卻不只如此。放眼國際知名團隊,受疫情影響取消巡迴、減低演出、收入削減、甚至大量解約裁員的消息在近期甚囂塵上,藝文界無論國內外同聲哀鴻遍野。為此,文化部為因應疫情也提出「藝文紓困補助、紓困貸款利息補貼、行政調控、振興措施」四大對策來紓困。雖然國家表演藝術中心不是補助單位,但兩廳院在疫情之下,也仍盡力提供協助。「不過扮演的角色不同」,劉怡汝分析:「文化部爭取到的資金仍舊是有限的,絕對沒有辦法滿足每一個人的需求,但我們跟文化部相互搭配,減低或免除團隊使用場館空間、設備或售票系統的支出壓力。」讓團隊能妥切地獲得抒解、維持創作力,是此階段的重要工作。
經費之外,被打亂的檔期要重新歸位也是一項巨大的工程。為此,兩廳院重新盤點今年至明年的時間,將原訂的季保養與推廣活動彈性取消、騰出空間,接著打散自製與外租節目,以國內節目為優先,與團隊共同協調,給予最大的支持。舞台上如此,舞台下,兩廳院則是釋出場地,鼓勵團隊在此做try out、錄音、錄影等。劉怡汝說:「果斷地說『停止一切活動』最容易,一刀切下連猶豫、徘徊都不用。但更希望讓某種溫度持續存在,在可以的範圍點著燈,讓藝術家仍舊可以進來工作。待日後振興之時,不會從零開始。」
從現場表演逐漸趨緩的同時,線上聆賞則逆勢成長。全世界知名的團隊、場館不但紛紛開放免費觀賞,不少台灣團隊更改由網路的模式做線上直播。檢視自己,劉怡汝坦承兩廳院目前不管是技術或設備,都尚未準備好。可喜的是,兩廳院目前已經朝數位場館邁進,與經濟部工業局在談5G合作,研究「第二現場」轉播分享的可能。她反思:「以前都說觀眾一定要『親臨現場』才有情感交流,但一次的疫情就逼得大家面對這個議題。」未來劇場的欣賞模式、可能性,一躍成為劇場前進的重要提醒。
但檢視表演藝術生態,劉怡汝也不諱言:「這次疫情似乎也是一個大體檢。」表演藝術領域必須證明本身在社會上不可或缺的價值,以致政府應該要讓它存活。她轉述小事製作藝術總監楊乃璇的想法:「『創團』跟『創業』是一樣的意思。」也就是隨時做好風險預測與管理,不會因為一時的打擊就潰不成軍。在表演藝術圈叫苦連天的此刻,也突顯出國內「體質強健」的團隊或人才,受到的衝擊也相對較小。
「成立劇場的目的,不只是去營造一個場館讓大家可以來演,而是在設法發揮影響力,用有形的、無形的、感覺得到、感覺不到的方式引起思考,或是透過創意讓大家來參與、學習或了解,從而讓場館成為社會更好的一分子。」劉怡汝如是說,但如此思維的必要條件,也須找到相同理念的團隊攜手才能達成。回顧十七年前的SARS,經歷後來的H1N1等等迄今,只能說病毒一流行,沒有人能倖免於感染的可能。面對劇變,表演藝術圈當思考的應不是以政府紓困的資金作為唯一解方,而是要記取教訓為每次的挑戰做好準備、累積未來的實力。疫情是磨難、卻也是檢討與學習的好機會,我們留著低速的引擎,待綠燈一亮,無須發動,就能自在馳行!
(本文主照:人力飛行劇團-星光劇院劇照,許斌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