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的代價
林郁婷成功打下台灣拳擊隊史第一面奧運金牌,回台後幾乎天天都有行程,甚至一天都不止一個行程,所到之處無不受到群眾熱情擁戴……
許效舜「舜子」的好笑,渾然天成。舌燦蓮花、信手拈來的喜感及搞笑功力,讓他從秀場年代、電視節目連環泡、鐵獅玉玲瓏、瘋神無雙、鐵獅戀國樂系列等,至今屹立不搖。從方框螢幕走上劇場舞台,舜子總有能耐讓人咧嘴,是不經意的發想,更是刻意的細膩,每回見到他的人,不一定記得說過什麼,卻絕對不會忘了笑。
許效舜與「澎哥」澎恰恰師徒二人有著絕佳默契,師父畫龍徒弟點睛,多年行走江湖游刃有餘,也讓同行不得不佩服。近年,舜子將演藝圈耕耘30年的經驗傳承學子,搞笑功力被後生晚輩形容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為什麼愛搞笑?為什麼能這麼好笑?令人拍案大笑間,也有值得一窺堂奧的細膩哲學。
眾所皆知舜子的好笑「很天然」,只不過這樣的搞笑能力,是後天努力的累積還是與生俱來?他的回應是,「與生有兩種,一種是張雨生離開後就沒了雨生。另一種,是要搬到基隆去,才會知道當地的雨聲有多大」。原本是場小心翼翼、求法取經的訪問,被他冷不防的莞爾笑話逗得滿堂笑聲。
「從我5歲懂事以來,心中就有想逗人笑的想法,總想著一定要帶歡樂給別人,讓人笑」,在舜子的腦海裡存留的年幼記憶,這一段別具意義。「記得我念幼兒園中班、哥哥念大班,我們在玩翹翹板,當時我心想如果突然跳走的話,我哥就會跌坐在地上或被彈開」。於是他按著心裡預設的劇本執行,最終確實也惹來一陣笑,大人們看到這幕起初笑了,見著哥哥哭了然後怒了,「之後哥哥得到安慰,我被修理」,在他心裡很是滿意,「因為我知道,這個節奏我抓得好好」。
自稱有靈異體質,能記起久遠記憶,舜子看得見人身旁的阿飄,識懂面相還能替人測字。與他對談間有時真假難辨,卻像是來自好友的眷顧甚篤閒話家常,作為茶餘飯後的人際致意,倒也十分有趣。
「在水桶裡長出的豆芽,長得直挺挺的都一樣,這些豆芽被炒時,分不出來誰是誰,一旦有兩顆豆芽種子掉到桶外,卻能長成像懸崖邊的崖柏般猙獰不羈」。舜子認為,表演藝術不會是在同個桶子裡的,「要跳脫某種概念框架而能自我深耕萌芽,長出不同的模樣,才能成就無可取代的價值」。
「在那桶子裡,今天換掉你明天換掉他,其實都一樣」,無論在脫口秀或任何表演藝術領域中,舜子說,「要成為一個不可被替代者,才可能存活下來」。
正當認真思索著舜子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豆芽理論,那種充滿哲理的主張,一度讓人感到晦澀難懂,下一刻話風瞬轉,他還能把故事繼續講下去:「所以,基隆人的訐譙和台北人的訐譙,是不一樣的。基隆人罵髒話尾音要很長~,因為基隆的雨聲很大,如果譙到對方聽無就無彩了」。
舜子正經八百談論起三字經,「講笑話這檔事,是連一句三字經的使用方式都要能解釋到歷史沿革及地方文化,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每個人都有一定的搞笑濃度,有些人需要很努力才能到達一個及格的安全狀態,但要能做到出神入化,那要85分以上,這中間每多一分是比登天還難的境界」。舜子解釋,科班出身或許可以60分及格,但要進到70分,得靠非常努力的學程。70分之後,進步每個0.5分、0.1分都是困難的,到了80分要進步0.01分是困難的,「而那些天生就擁有80分條件,又願努力往前進者,便能成為絕對大師」。
民國70幾年舜子剛入演藝圈,有次機會主持工地秀,「那一天,我和郭子乾準備將近100個笑話要在開場時逗弄現場的觀眾,最後壓軸的脫口秀巨星豬哥亮一出場,他沒有講任何一句話,觀眾就已經笑到不行了」。
「我們前面講了100個笑話,在觀眾眼裡只不過是看得見我們是很努力的年輕人,但像豬哥亮那種天生的親民喜感,是天生的」,舜子舉例,豬哥亮的親和力、胡瓜經典的詼諧笑容、鄭進一的才氣和臭屁,都是天生且難以取代,「一個大師的出現就斷了一條路,這是藝界傳承的一句話」。
演藝圈打滾30多年,舜子也見識過不少有搞笑天份的人,擁有80分天賦異稟的人,其實也未必看得起脫口秀這件事」,這種天才通常桀驁不遜、不鳥世俗,一般人也未必懂得他的世界,於是這種人很自然的會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這類人要進入國家級殿堂才會有存在感,基本上他們若走上演藝這條路,常會在成長過程中鎩羽放棄,當然也不會來搞笑了」。
至於舜子自己,「我可能就只有78分,所以沒有80分的絕對驕傲」。舜子自認在78分之後,還有很多「自願的發現」。能夠在早期老三台的電視圈生態存活下來,也讓舜子歷練出不NG的搞笑功力,舜子覺得,表演素質要能經得起訓練,更要有「強大不願被打敗的意願」,才可能存活。
「我看過不少身邊的戰士死在火坑裡,熬不過去就放棄了」,舜子說,只要不放棄願努力去面對,最終都會有機會,如果驕傲又臭屁,可能老天爺也會把你很多能量給拿走了。
單口喜劇在定義上,是種漫畫式的誇張喜劇表演,以獨角戲方式進行,通常由喜劇演員一個人站在觀眾面前,以各種表演手段使觀眾發笑。至於台式的脫口秀,無論單人還是雙人,科班出身絕非受歡迎的成功關鍵,表演者的個人魅力與內涵,主宰運籌的能耐。
執行搞笑表演者,若缺乏深度與內涵,再怎麼天馬行空也難因應現場的瞬息萬變。舜子解釋,「80分的人要再往上走,必要與觀眾的心站在一起」,「對社會付出的百分比裡,充滿了我的願意」。舜子想讓所有人感受到「我願意」,「這也是種觀眾不會把你當藝人,而把你當家人的親和力」。
「所有脫口秀的內在元素一定來自於環境中,貼近大眾內心,與眾人息息相關的點,這些都須是來自真實的故事」。他認為,脫口秀絕對要接地氣,講的是屬於所有人的真實。
歷經「連環泡」、「鐵獅玉玲瓏」、週末最佳收視綜藝節目「超級夜總會」(該節目由舜子和澎哥聯手主持,曾拿下金鐘獎最佳綜藝節目主持人獎和最佳綜藝節目獎)到如今的鐵獅戀國樂系列,舜子與澎哥的搭檔歷年不衰簡直渾然一體。
舜子覺得,藝人只有兩種:不是遙不可及的巨星,就是供人取笑的諧星,就像他每回取笑澎哥,「拜託,他是他們家最英俊的了,他已經是他們家鼻孔最小的了」,就能讓觀眾笑倒。澎哥的回馬槍則是「拜託,他(舜子)的臉是他們家最圓的,其他的還更四角」,一搭一唱的笑點噴發,是人們對他們的既定印象,也不會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澎哥編號是「469」舜子是「387」,「他是死老猴,我是三八ㄐ,最近澎哥的編號換了變成3600(3600紅包事件)」,舜子隨口講到又迎來一陣爆笑聲。他解釋,「講到澎哥的新編號3600,為什麼這個點會令人發笑,這麼好笑?」因為它真實存在生活中,「大悲大喜中,必定有歡笑」。
脫口秀是門藝術,但要把它詮釋得很搞笑、吸引人目光,沒那麼容易。「對生命某些刻度的營造,很多時候是來自於你已預想好了的結果」,舜子說,「這就像下棋走一步看三步」,只不過所有事情都來自生活與真實。
「人要活得夠細膩,我常在台上講的那些最好笑的笑話,都是我的親身經歷」,即使在聽別人講他的笑話時,舜子也會追問,「這是你的親身經歷嗎?如果是,我會將他的故事移轉到我的身上,把它變成我的故事再講出去」,他能用飛快的思緒運轉出言語,搞笑藝術裡那些五官表情及肢體的操作,也只是輔佐罷了。
追問那些三不五時冒出來的笑點,是靈光一閃還是需經準備思索,舜子說:「我的天份讓我比較容易接收很多訊息,這樣的細膩度是學不來的」。舜子認為,每個人都是個天線接收器,好比刺蝟身上的刺可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的訊息,許多學習者會看很多錄影、錄音,「樣子可以學」,但喜劇表演者與現場的互動及反應,「多是透過現場觀眾的當下反饋,表演者再當下自行控制決定何時來執行下個動作」。
舜子非常喜歡即興表演,即興與傳統站立式喜劇的脫口秀完全不同,單人脫口秀有核心精神主軸,要講幾個段落已設定好,一個人講的脫口秀,需要扛起起承轉合人事時地物、如何為何、從頭到腳、古今中外,「在一個框架裡,埋藏一條線,有起有尾」,因此one man很難也最痛苦,所以在台灣傳統脫口秀裡,兩人一組的脫口秀比較常見,像廖峻和澎澎、阿西和脫線,這些都是經典。
「細膩非常重要,尤其對一人式的脫口秀而言」,舜子說,一般人講笑話就只是把話說完了,但當所有的目光聚焦於台上唯一的那個人,只有你掌握了麥克風,成功的關鍵在於細膩。
其次,內容的拿捏也很重要。外國人對種族議題敏感,「我今天要講的故事是我沒有種族歧視,但我最討厭一種人叫黑人」,或是台式脫口秀很常開原住民朋友的玩笑,「你哪一族的?排灣族。排灣族最不守秩序了,排隊常常都排得彎彎的」。
種族議題的笑話對台灣人來說未必有趣,外國人也不會來講台灣原住民笑話,舜子說,脫口秀無論美式還是台式,其內涵必與生活所處的環境元素有關,觀眾對象及身處的文化環境,都是喜劇表演者內心須先斟酌得宜的平衡點,也要有一定的文化厚度和生活中的時刻感受累積,才可能在舉措實例時,精準而巧妙。
「看別人笑,對我來說是最大的福報」。原來在舜子狀似瘋癲搞笑的背後,有著實際且直白的人生哲理:這輩子已經夠短了,還有時間煩惱嗎?再煩惱是在浪費生命。他認為,喜劇該是人生中一半以上的絕對存在,「而我這輩子最大的職志,就是只要有我在,這世界就能變得更可愛」。
「掌握每個機會和moment,我希望你們能快樂,這是我願意的。」舜子說,許多藝術家住在山裡,採菊東籬下,只想身處南山離世俗,也有很多人有天份但未必願意,「若說帶給他人歡樂是種修行,即便哪天被電視拋棄了,我一樣也能到基隆廟口,幫人測字刻印章寫春聯」。一個人可以帶給他人開心,是件多麼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