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魁賢寫詩超過一甲子,主張詩是介入的文學,詩人要參與現實社會,要表達觀點,要有批判性。他15年來積極帶著台灣文學繞著地球跑,到各國結交詩人朋友,詩集「黃昏時刻」被翻譯成20多國語言。近年來在淡水辦國際詩歌節,邀外國詩人到淡水,心中想的是藉詩宣傳他的故鄉淡水和台灣。
李魁賢小時候聽阿公講過,彼時,福州杉和溫州柑自淡水港口運進來,沿淡水河送到艋舺大稻埕。他站在淡水河出海口,試著揣摩位在海陸交接點的淡水,處於國內外交通樞紐的時代。此時,寫詩的李魁賢以淡水為據點,迎來歐洲、美洲、非洲詩人,要讓淡水成為詩的故鄉。來訪台灣的詩人回到各自國家,將淡水、將台灣融進創作裡,透過詩宣傳淡水,這是他「台灣意象‧文學先行」理念的實踐。
李魁賢統籌策劃9月登場的淡水福爾摩莎國際詩歌節,這一天,他來到殼牌倉庫,向主辦單位之一淡水文化基金會執行秘書顏神鈦簡報,今年報名參加的外國詩人多達34人,相較去年10人,規模爆增。外國詩人反映,在淡水,看到詩歌節到捷運站等戶外場地辦活動,帶詩走向群眾;坐船到河上吟詩、歌唱、看落日夕陽、用晚餐,都感到新鮮。去年應邀來台詩人還到李魁賢石牆仔祖厝附近「桂花樹」(忠寮里一社區舊名)植樹,這些都是其他詩歌節少有的活動。
所有國際聯繫活動由李魁賢一人處理,他每天清晨5點進位在台北市民權東路的辦公室,花4、5個小時處理電子郵件,還在個人臉書頁張貼詩歌節活動照,做起社群小編的工作。這名80歲級社群小編,用女兒送的蘋果電腦,做圖文編排,幫詩歌節編大會詩選,面對眾人驚呼聲,他理所當然的說:「我還要做到90歲。」
李魁賢的國際連結20多年前開始,自行英譯個人詩作在印度發表,自2002年起連兩年訪印度,幾年下來累計在印度發表200首詩,三度獲印度國際詩人協會推薦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以台灣詩人之名,他去了印度、外蒙古、孟加拉、緬甸、日本、韓國、尼泊爾、美國、古巴、尼加拉瓜、薩爾瓦多、智利、秘魯、土耳其、馬其頓。列出今年國際邀約清單,他從中優先選擇沒去過的國家,忖度6月去突尼西亞、9月赴阿根廷。活躍的行動力,唯有遇到航空公司拒絕他單獨上飛機,才提醒了他的年紀,航空公司要求必須有同行陪伴人才准登機。
如果眾人對詩的印象多是抒情和言情,台灣近幾個月幾名重量級詩人陸續辭世,令人議論最多的卻是詩人的政治面向。李魁賢的創作講究藝術之美之外,也注重社會和政治面向,他主張詩是介入社會的文學手段;強調寫詩重觀察,感受美感、吸收不同經驗,然後在兩件不同經驗之間找到連結,碰撞出火花,便有了詩。他在太陽花學運期間,跑去靜坐現場,身穿有著尼加拉瓜詩人寫的「詩像光,詩就是光」句子的黑T,看到靜坐民眾手中透出的手機微光, 讓他靈光一閃與螢火蟲做連結,寫下詩作「我穿上新黑衫」。
李魁賢談詩:
「詩人可能無法發揮很大作用,但會發出一點光讓人看到。」
「詩人能做的是去表達意見,影響政治人物,由他們提出解決之道。詩人沒法解決問題本身,詩不一定能產生效果,但是有力量。」
「詩不是要讓人看全面性報導,而只看一個點。提出新思考、新體會,創新思考可透過訓練和觀察培養。」
「詩不能不顧讀者感受,要溝通,讓讀者可理解。詩人要認識他的任務是紀錄時代,詩甚至比歷史還真實。」
李魁賢這樣的非典型詩人,1937年出生,自小在家接受漢文教育,即文言台語。他上學時,正處戰後師資極度缺乏的年代,只要會說國語的人就能當老師,李魁賢因聽不懂外省籍老師講的話,求助課外讀物,讀文學雜誌,開啟了他的寫作道路,初中三年級時16歲開始寫詩。他曾以詩作為作文功課,老師看了沒說不行,反而鼓勵他真有興趣寫,要多讀詩,給了他很大啟發。他後來念台北工專,做過化工、貿易外銷、專利申請等行業,一直沒變的是文學耕耘。年輕時每遇轉換工作不穩定期間,晚間潛坐書房寫作和翻譯能讓他沈澱心情,文學成為他的庇護所。
有著學工程的人的邏輯思考,做事按部就班,一旦做決定就執著堅持到底。有人問他,為什麼寫詩寫這麼久沒停?李魁賢字字都是重音說:「一個人要堅持到底,到死才知輸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