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耀之山》是影響世界山岳文學的先鋒名作,彼得與喬兩人輕裝攀登強卡邦峰西壁的計畫,被認為是喜馬拉雅山區中最可怕、技術上也最具挑戰性的一座絕壁。在那時多數人都認為攀登強卡邦峰西壁絕對是不可能的,更別說只有兩人的輕裝探險。全書完整記錄整趟過程,從如何適應環境、整裝出發,到他們實際在強卡邦峰西壁40天孤立無援的攀登中,於技術與心境上所面臨的挑戰、兩人之間的交流與張力,以及途中各種錯綜複雜的時刻,直到最終登頂後的感悟,都於書中如實分享。
文章節錄
外面夜在怒號。風繞著強卡邦峰的白色大岩石盤旋,然後撤退,憤怒地吸氣,在山外重振受挫的力量,以再次穿破黑暗返回。山脈綿延不斷。只有攻頂之夢幫助我們緊緊依附在它的身側。
凌晨三點,漆黑一片。「外面聽起來他媽的恐怖。」喬說。
在帳篷裡面感覺向來是如此——劈啪作響的牆面似乎在晃動,持續不斷地恐嚇著災難即將到來,並把帳篷變成一個音箱。喬仍然躺在外側,只靠牆面鼓起的尼龍布讓他固定在位置上,在狂風大作時,帳篷的側面還差點幫他翻身。幸好,前一天晚上我已經鑿下冰塊,準備融化它來做早餐,不久我就把鍋子放在爐子上了。爐子的火焰再次保證我們有權利待在這裡,決不屈服。帳篷的牆面推移著內部的空氣,火焰因此稍微左右搖擺,好像它不斷滑倒再自行扶正似的——雖然搖搖晃晃,但始終都能恢復平衡。
到了六點半,我們準備動身了。我們帶的裝備很少,只有一人一條登山繩、一個睡袋和一個露宿袋,還有一個爐子、一個鍋子和一些食物。
「要回到上面那裡,會是一段又長又冷的路程,」我說,「你想要先走,把最高點下方的繩子整理好嗎?然後你可以準備確保,好讓我當先鋒攀登最上方的繩距。用上升器爬大岩溝可能會讓你很興奮。」
喬同意了,我很感激。我不想當第一個用上升器攀登大岩溝的人,也希望他自己發現那是什麼感覺。
風速每小時高達五十英里,而且冷到令人痛苦萬分。每隔十五分鐘,我就得停下來,解開連身服和羽絨衣前面的拉鍊,把兩手深深插進腋窩,牢牢夾著手指。「如果這種情況再持續下去,我很快就無法再讓它們暖起來。」我想。我必須要嚴格自律才能分辨我的手指何時瀕臨危險,因為末梢很多都已經麻木了。
喬忘了綁緊最高點下方的繩索——他誤會我的意思了。不過,沒關係。我們有一條舊的九花繩(hawser laid rope),我們認為夠用到抵達那道斜坡,而且之後應該不需要了。我拿下背包,交給喬,然後開始爬這段繩距。一整天的攀登就在眼前,我們不知道夜幕降臨時自己會在哪裡。這是我心中排行第一、必須一步一步走過的一天。但是眼前的問題是大岩溝。
岩石上結了很多冰,但我想避免使用冰爪。首先,我必須從喬所在位置越過岩溝右側的山壁,才能到達它的底部。途中有一些很好的掛鉤狀抓握點,不久我就爬到了他頭頂十五英尺的地方。但是,我的手指又再度失去了所有感覺;我把繩梯夾在長釘繩圈上,雙腳卡在其中,試著讓它們暖起來。我知道我可以用麻木的手指繼續爬,但這會造成永久的傷害,而且我們還要爬上好幾天。在我用滑稽的動作恢復體溫時,喬不得不在寒冷中等待,就算他很討厭這樣,卻從來不抱怨。然而,這是我們第一次被迫鋌而走險,在陽光照射的範圍之外攀登——這是一個好藉口。
我用手橫移越過了一片彎進岩溝裡的頁岩,在下面的花崗岩上面找到小小的片狀踏足點支撐我的腳。不久,我就來到大岩溝旁邊的位置,不確定我要是撲過去,我的腿會不會伸到另一邊的一個小踏足點。我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好像從一個安全的碼頭踏進一艘沒有拴住的小船似的,然後猛撲過去。我的腳錯過了踏足點,但我靠著大岩溝左側用雙手穩住自己,小心翼翼調整為大字型的跨姿。二十英尺後,大岩溝從垂直變成懸垂。右邊的岩壁沒了,使我無法再維持跨姿。我在裂縫中放入一個固定岩楔,夾在裡面,因缺氧而喘著大氣。我往後扭頭,環顧四周。
這是我曾經置身過的情況中最令人驚嘆、興奮的一個。我低頭望過去,看到懸掛在空間邊緣的喬,而在我的正下方,我們的整條路線不見蹤跡。一千多英尺之下是二號營,可是上塔在我的下方卻縮成那麼小,而且空氣如此清新,感覺距離近到仍是我們的歇息之處。在冰原之外,從我所在的高度看去,在拉曼尼冰川和巴格尼冰川之間的山脊上起伏的坡度和尖峰全都變得一片平坦。這座山脊在我腳下的大地上劃出一條垂直的線條,介於明與暗、白色與棕色、已知與未知、已探索與不得進入之間。一號營的黑點是我們經過那片荒野的唯一標誌。大岩溝的岩石似乎穩坐在這座山的邊緣上。我正好在將近四千英尺下的帳篷上方。有一瞬間,我飛馳在這個滿布皺褶的世界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