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米契爾(Joseph Mitchel)是美國報導文學史的傳奇,他負責知名文學雜誌《紐約客》(The New Yorker)人物側寫專欄,作品多產、寫作方式新穎且高品質,成為該雜誌二十世紀三〇年代到六〇年代名聲最為響亮的作家之一,不過在他人生的下半場,卻有長達30多年隻字未曾發表,彷彿於巔峰之際神隱一般。
儘管米契爾的最後一部作品已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事,這位已逝的作家仍有著獨特魅力。他的作品、他的故事至今仍吸引大批追隨者探究。透過康克爾這本完整追索米契爾的傳記《米契爾先生為何不寫了?》,帶領我們細細回味這位的傳奇作家的一生和成就。
內容節錄
《米契爾先生為何不寫了:紐約客傳奇作家的人生報導》
然而,一提到米契爾,大多數《紐約客》的同仁都有一個迫切想知道的問題:他在做什麼?一年一年過去,原本的低語越來越大聲──他似乎陷入了史上最長的寫作障礙。種種跡象顯示他正在寫某個東西:他這麽告訴大家,而且表面上他的作息也與他當年還在創作故事時基本上相同。他會抵達辦公室,脫下外套掛好,關上門,然後工作。同事在經過那扇門時常常刻意豎起耳朵,他們可能聽到米契爾在裡面打字。但打什麽字?他在寫哪個作品?或許除了在新罕布夏州那隱士般的J.D.沙林傑(J.D.Salinger)之外,米契爾成了文藝圈中最大的謎團。如果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米契爾的神秘更有趣,因為他在工作中、在每個人的眼皮底下,成了(職業上的)隱士。
麥格拉斯、韓伯格和其他人證實,人們對米契爾十分著迷,甚至到了有些同事會去翻米契爾垃圾桶的地步,他們想要尋找線索卻徒勞無功。不過這種好奇心完全是出於尊重,麥格拉斯說,「那根本不是疑惑。」其實正因為米契爾是如此受人尊敬的作家,才會有這種想知道他在寫什麽的強的強烈欲望;如果他是比較不重要的人物,這個問題就無足輕重了。但話說回來,比較不重要的人物一開始就不會獲得這種毫無限制的禮遇。
當然,這對米契爾來說並不好受。他不僅敏銳地感受到雜誌內同仁的好奇,也察覺到越來越多外人也想知道《紐約客》究竟為什麼繼續付薪水給一個不寫作的作家,儘管他有過去的成就。「喬聰明絕頂,」韓伯格說。「我確定他知道【人們在傳的話】。從沒有人停下來想想那種痛苦,他不寫作一定非常痛苦。」
其他親近米切爾的人承認了這一點。他的女兒伊麗莎白說,在《喬.古爾德的秘密》出版後的許多年裡,家人並沒有特別發現他的生產力中有任何特定的「障礙」,因為他後來幾篇報導之間的間隔已經變得十分漫長,而且也因為他照往常那樣繼續追求故事靈威並進行採訪。他們也知道他在北卡投入了許多時間。他弟弟傑克於一九八三年去世:這表示農場的監督權轉移給了約瑟天另一個弟弟哈利,約瑟夫盡力幫忙,其中一個方式是管理農場的大量林地。此時米契爾越來越熱衷於林地復育帶來的許多好處。他親眼目睹了火災和疾病的惡性循環;他成為辨別樹木何時過了成熟期該砍伐的專家。「恐怕【我】對這個主題近乎癡迷,」米契爾向一位朋友承認。
儘管如此,米契爾的兩個女兒確實逐漸發現父親的寫作工作有了一些變化,一切都沒有按照米契爾所希望的方式進行,他在暮年有時會和她們談到他無法寫完任何故事。米契爾對這種情況表示自責和憤怒,有時甚至為此道歉——「百感交集,」伊麗莎白說。她的父親已經成為自己期望的囚徒,她如此總結。同樣地,在這段時期和米契爾很熟的《紐約客》前台總機珍妮特·葛羅斯(Janet Groth)記得有少數幾次午餐時,當米契爾試圖談論他的寫作困難時,她感受到「【他的】內心壓抑著恐慌」。在與羅伊‧懷爾德等朋友談話時,米契爾也會對這個話題卸防,他有一次在電話中聊到:「有時我只希望他們解僱我,我就會回北卡的家。」
但事實仍然是,在尚恩的影響之下,雜誌社高層都沒有人真正為這個情況向米契爾施壓。他們認定─―或至少希望,最後這本孕育長久的作品終將自然誕生,而且擲地有聲,證明他們的縱容有其道理。
尚恩的耐心是這份雜誌對它的作者一貫的非正統哲學的延伸──源自創始人哈羅德,羅斯。羅斯根據自己的慘痛經歷堅持認為,作家是一種不同的、難纏的、固執且難以理解的類型。此外,不同的作家以不同的速度創作,受到不同動機激勵。這一切都非常神秘。才華或許可以略作鼓勵提醒,但不能推擠驚嚇。因此,根據布倫丹‧吉爾的說法,【在《紐約客》】缺乏生產力,既不會受到譴責,也不會遭到批評。反而可能會被偷偷地崇拜,因為它證明這份雜誌認為寫作通常是個困難的職業,而且有時對頂尖作家來說,是不可能的任務。」 另一位崇拜米契爾的雜誌同事是比米契爾晚一輩的作家卡爾文‧特里林(Calvin Trillin)。在試圖解釋米契爾生涯最後一段休耕期之謎時,他說重要的是要記住《紐約客》在很多方面都與眾不同──包括雜誌辦公室內有這麽多全職作家,而大部分雜誌都只靠在家工作的作者來稿。特里林說,由於大多數《紐約客》作家都是按稿計酬,所以沒有人真正知道其他人在做什麼,也不那麽在乎。 「在《紐約客),不寫作並不那麼罕見,」他說,「很多人都忘了這一點。總是很難確切知道別人在做什麽。我剛到那裡時,有些人領新水──非常微薄的薪水,負責寫『街談巷議』,但就我所知這些人沒有一個在寫「街談巷議」。他們寫小說;我不知道他們寫什麼。這就像有一個小小的研究團體。」
如此說來,歸根結柢,米契爾為什麽沒有完成任何作品?這個問題一如所料,沒有「一針見血」的答案。但事後看來,一個真相確實以驚人的清晰度浮現。就算考慮了所有阻礙米契爾寫作期望的外在因素,實際上卻是他自己安排了這一切,最終基本上只會有一種結果──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