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粹占領的義大利,人稱二戰中「被遺忘的前線」,在這裡,所有冀希和平的盼望,都是勇氣;煙硝亂世裡的愛情,總是悲劇。《緋紅天空之下》根據真實故事改編,描述當年17歲的皮諾‧萊拉如何透過「地下鐵路」協助猶太人翻越阿爾卑斯山逃出義大利,並為義大利的抵抗組織擔任間諜,小人物成了大英雄。本書作者馬克‧蘇利文為小說取材時,與皮諾‧萊拉進行漫長的訪談並查證史實。
文章節錄
《緋紅天空之下》
皮諾一直很好奇,美國的生活是什麼模樣。
語言不是問題,因為他是由兩名保母輪番帶大,一個來自倫敦,另一個來自巴黎,他幾乎打從一出生就學習三國語言。美國是不是到處都是爵士樂?是不是每一刻都籠罩於如此酷炫的天籟之簾?而且美國的女孩兒是什麼樣子?她們是不是也跟安娜一樣美?
《棉尾兔》逐漸淡去,換上班尼‧固德曼的曲子《搖擺》,一開始的舞曲節奏轉為單簧管獨奏。皮諾跳下床,踢掉鞋子,開始跳舞,看到自己和美麗的安娜跳著瘋狂的林迪舞,周圍沒有戰爭,沒有納粹,只有音樂、美食、美酒和愛情。
然後他意識到音樂開得太大聲,於是轉低音量,收起舞步。他不想氣得父親又因為音樂而上樓來跟他吵架。米歇爾唾棄爵士樂。上星期,父親逮到皮諾用家裡的史坦威鋼琴練習米德‧路克斯‧劉易斯的舞曲《頹喪之犬》,情節嚴重得彷彿皮諾褻瀆了聖人。
皮諾沖了澡,換了衣服。大教堂鐘聲報時傍晚六點的幾分鐘後,皮諾爬回床上,望向敞開的窗外。雷雲已經遠去,聖巴比亞的街道傳來熟悉的聲響。最後幾間店正在打烊,米蘭的有錢人和時尚人士紛紛趕回家,他們朝氣蓬勃的嗓音彷彿化為街頭合唱,女子們對某個小確幸發出歡笑,孩子們對某個小悲劇發出哭聲;男子們爭吵不休,純粹因為義大利人就是熱愛拌嘴和假裝發怒。
樓下傳來公寓門鈴聲,把皮諾嚇了一跳。聽見寒暄致意聲,他瞥向時鐘,現在是傍晚六點十五分,電影是七點半開始,去戲院跟安娜會合要走很長一段路。
皮諾把一條腿伸出窗外,摸索著外頭的一小塊平臺,這時聽見身後傳來尖銳笑聲。
「她不會出現啦。」米莫說。
「她當然會出現。」皮諾爬出窗外。
這裡離地至少有九公尺高,而且平臺不算寬廣。他不得不背靠牆面,側身挪向另一扇窗,爬進裡頭,再爬下一條位於公寓後側的樓梯。總之,一分鐘後,他已經來到公寓外頭的地面,前往目的地。
***
因為燈火管制的新規定,所以戲院門口的遮篷沒開燈。但是皮諾在海報上看到佛雷‧亞斯坦和麗塔‧海華斯這兩個名字的時候,還是感到心花怒放。他熱愛好萊塢的音樂劇,尤其是有著搖擺樂的那些。而且他曾經夢見麗塔‧海華斯,至於在夢中做了什麼嘛……
皮諾買了兩張票。其他客人魚貫進入戲院的時候,他站在門口,在周圍的大街小巷尋找安娜的身影。他一直等下去,直到心中出現一種空虛又沉重的覺悟:她不會來了。
「我跟你說了吧。」米莫來到他身旁。
皮諾很想發脾氣,但發不起來。他在心底其實很喜歡弟弟的膽量、坦率、機智和街頭智慧。他把一張票遞給米莫。
兩名少年進入戲院,找了位子坐下。
「皮諾?」米莫輕聲說:「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發育的?十五歲?」
皮諾強忍笑意。弟弟總是為身高的問題煩惱。
「其實是從十六歲開始。」
「但有可能可以更早?」
「有可能。」
場內熄燈,銀幕上出現法西斯宣傳新聞影片。領袖出現在銀幕上的時候,皮諾還因為被安娜放鴿子而感到難過。貝尼托‧墨索里尼跟一名戰地指揮官走在利古里亞海上方的懸崖上,一身元帥打扮,外套上別滿徽章,腰間繫著皮帶,身穿束腰外衣、馬褲,以及黑得發亮的高筒馬靴。
旁白說明,這位義大利獨裁者正在檢視防禦工事。在銀幕上,領袖行走時把雙手扣於身後,以皇帝之姿把下巴對著地平線,拱起背脊,鼓起的胸膛對著天空。
「他看起來像隻小公雞。」皮諾說。
「噓!」米莫輕聲道:「小聲點。」
「為什麼?每次看到他,他看起來就像隨時準備咕咕叫。」
弟弟竊笑幾聲,新聞影片繼續炫耀義大利的防禦工事,以及墨索里尼在世界舞臺上越來越重要的地位,但這些全都只是大內宣。皮諾每晚都聆聽英國廣播電臺,知道銀幕上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所以新聞結束、電影開演的時候,他感到開心。
很快地,皮諾被捲入電影的喜劇劇情,深愛海華斯跟亞斯坦共舞的每一場戲。
「麗塔,」皮諾讚嘆。一連串的旋轉動作使得海華斯的裙擺就像鬥牛士的披風那般飄起。「她真優雅,就跟安娜一樣。」
米莫皺眉。「她放了你鴿子。」
「可是她真的很美。」皮諾呢喃。
空襲警報突然響起。觀眾發出怒吼,從座位上跳起。
銀幕畫面停格,特寫鏡頭下的亞斯坦和海華斯臉貼頰地共舞,嘴脣和笑意正對著驚慌失措的觀眾。
銀幕上的影片融化時,戲院外頭傳來高射砲的爆裂聲,第一批看不見的盟軍轟炸機打開彈艙,朝米蘭降下由烈火與毀滅組成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