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戰停戰近六十年,當年引發這場戰爭的許多重要內幕,真相還沒有大白於世。已故美國記者大衛‧哈伯斯坦寫過多部重量級戰爭報導,其中,《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直指韓戰是被忽略的戰爭,當時美國主帥麥克阿瑟沒有認清這是一場小型的世界大戰,因而一直評估錯誤,輕敵躁進,導致美軍由勝面逆轉敗。
書中指出,韓國介於中、俄、美三大強權勢力爭奪戰之間,涉及太多利益,問題向來複雜。但是,北韓1950年挑起韓戰時,第二次世界大戰才結束五年,中國國民黨政府撤退來台不久,這時韓戰被認為只是韓國內戰、局部戰爭,因而被忽略,不料,北韓瞬間攻至漢城,美國不能失去面對共產主義的前哨站,只好出兵。
作者批判美軍主帥麥克阿瑟未能看透韓戰必定引發中、俄參戰,還直攻鴨綠江口,點出麥帥即使是偉大的軍人,對韓戰戰略仍一再評估錯誤,他的情報來源指中國出兵僅一萬人,實際三十餘萬人,顯見他不英明,戰略未能符合美國利益。相對地,中國原也不想打,盼俄幫北韓打贏後回頭助攻台灣,但在史達林壓力下,派出國民黨戰敗投降的軍隊和平民,人海戰術使得先勝而廢弛的美軍無法打下去。
歷史著作有聚焦大人物的大歷史寫法,作者採取從小人物補不足的新歷史主義,援用小說很多筆法,例如美軍部隊經過北韓一座山區要繼續北進,以為不會再遇抵抗而鬆懈,山間紮營時就想慶功,人人都換裝軍禮服而不穿冬軍服,後來遇中共伏擊全被殲滅,文中指美軍早三天抓到不講韓語的俘虜就該警覺卻錯失機會。
作者對韓戰牽涉到的各方評價不一定精準,但讀者可以知道當年韓戰幕後很多細微的細節,包括蘇俄扶持金日成與美國扶持越南李承晚與台灣蔣介石的動機,自是充滿權謀;描述戰爭更是精彩,尤其從小人物側寫戰爭的慘烈與殘酷,以及重新定位歷史人物,實在很像一部精彩的歷史小說。
文章節錄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序言
一九五○年六月二十五日,北韓軍近七個精銳師一舉越過北緯三十八度線,揚言要在三週之內解放整個南方地區。在中國內戰期間,這七個精銳師中的許多士兵都曾為中共軍隊效力。此前大約六個月,由於國務卿狄恩.艾奇遜的一時疏忽,美國沒有將南韓納入其在亞洲的防禦範圍之內,從而鑄成大錯。當時駐紮在南韓的美軍不僅為數極少,而且僅僅隸屬於一個微不足道的軍事顧問團,因此對於北韓的這次進攻,他們幾乎毫無防備。在這次攻擊行動開始後的前幾週裡,北韓軍勢如破竹、節節勝利。對美軍而言,從戰場上傳來的每一條消息都令人失望。此時在華盛頓,杜魯門總統及其高級顧問們正就敵人的意圖展開唇槍舌劍的辯論。這次進攻是俄國人的授意而北韓只不過是莫斯科手中的一枚棋子嗎?或者,敵人意欲聲東擊西,而這次行動也許是共產主義妄圖稱霸全球的第一次挑釁?隨後他們很快就做出決定,派遣美國軍隊及隨後組成的聯合國軍開赴南韓,以抵禦北韓的進攻。
然而韓戰不僅沒有在三週之內結束,反而卻持續了三年之久。在這場艱苦卓絕的戰爭中,面對敵方數量上的強大優勢,兵力相對有限的美軍與聯合國軍只能揚長避短,發揮自己在武器裝備與技術上的過人之處。但是,朝鮮半島不僅地勢極為險峻,而且氣候也十分惡劣,對於美軍來說,最大的威脅與其說是北韓或者中國的士兵,不如說是這裡冬季凜冽刺骨的寒風。因此,軍事歷史學家S. L.A. 馬歇爾稱之為「二十世紀最令人難以忍受的局部戰爭」。崔嵬險要的崇山峻嶺不僅足以抵消美軍及聯合國軍在武器裝備上(尤其是在裝甲車輛上)的所有優勢,還為敵方提供了眾多棲身之所及天然屏障。在戰爭結束幾年之後,艾奇遜國務卿說:「無論是從政治角度還是從軍事角度來講,如果讓全世界最高明的專家找出這場糟糕的戰爭最不應該發生的地方,那麼他們一定會異口同聲地說,這個地方就是韓國。」就連艾奇遜的朋友艾弗利爾.哈里曼也認為:「這是一場有苦難言的戰爭。」
美國方面所謂「沒有必要挑起戰爭」的言論完全是一派掩人耳目之辭。事實上,正是那位不願將此行冠名為「戰爭」的總統親口號召美軍奔赴韓國戰場。然而杜魯門從一開始就相當謹慎,力圖淡化這一衝突的本質。對於那些凡是有可能激化美蘇對峙局面的因素,他都要加以限制,而其慣用伎倆之一就是玩弄文字遊戲。六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北韓軍越過邊境線之後的第四天下午,杜魯門剛剛把美軍送上戰場,就立即在白宮接見了記者。當有記者問美國是否其實已經處於交戰狀態時,他斷然否定。於是,又有一名記者問道:「那麼我們是否能夠將其稱之為一次聯合國主持下的警察行動?」杜魯門答道:「是的,這種說法相當恰當。」這無疑等於說,駐南韓美軍充其量只不過是維持秩序的警察而已,然而這一暗示卻讓那些奔赴韓國戰場的美軍士兵感到無比辛酸。無獨有偶,四個月之後,當中共領導人毛澤東下令數十萬中國軍隊挺進北韓時,出於某種與杜魯門相似的原因,決定採用同樣微妙的措辭:「志願軍」。
提問者漫不經心,作答也不痛不癢,然而這正是政策乃至戰爭的玄機所在。不知何故,杜魯門當時的說法被人沿用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對於這一回答,如果說總統本人一直感到無怨無悔的話,那麼許許多多在前線浴血奮戰的美軍將士卻並不這麼認為。事實證明,韓戰既不是一場僅僅為了捍衛國家統一這樣動機單純的大規模戰爭──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戰那樣,也沒有完全一分為二,成為人們揮之不去的夢魘──就像數十年後的越戰那樣。反之,這是一場令人困惑、陰雲慘澹、遠在千里之外的戰爭,是一場曠日廢時、看似永無希望、永無止境的戰爭。而箇中緣由,除了那些在前線奮力廝殺的美軍將士外,大多數美國人都寧願不求甚解。不過,在這場戰爭結束將近三十年之後,約翰.普萊恩的一段歌詞倒跟人們現在的心境很貼切:「大衛曾經在韓戰中掛掉/然而原因我們卻不知道/現在一切都已經不重要。」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這場戰爭仍然停留在美國的政治與文化視野之外。關於韓戰,有本傑出的著作名叫《被遺忘的戰爭》(The Forgotten War),書名本身就是這段歷史的生動寫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韓戰似乎已經成了歷史的棄兒。
許多駐韓美軍對這次勞師遠征都滿懷怨恨之情。他們當中有些人曾經在二戰期間服役,然後退入預備役,現在又被迫放棄自己的平民工作,極不情願地應徵入伍。當他們的大多數同僚能夠在國內安居樂業時,他們卻不得不在十年之內兩次遠涉重洋、南征北戰。還有一些人在二戰結束後決定留在軍中,對於北韓發動進攻時美軍的可悲狀況,他們備感觸目驚心。兵員不足、素質低下,裝備陳舊不堪,再加上那些高級將領愚蠢透頂,讓駐南韓的美軍陷入窘境之中。在這些老兵看來,二戰期間美軍之輝煌、素質之精良、將士之孔武與韓戰初期美軍的困窘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他們愈是身經百戰,就愈是對當前遭遇的狀況感到心灰意冷與驚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