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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不應該只是聽說,更需要知道,被關在這樣的集中營裡是什麼感受。」
在中國所謂「再教育營」的高牆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人權組織和各國政府認為那裡有違反人道的罪行,是「文化滅絕」。米日古麗.圖爾蓀是少數能夠活著出來,陳述被關在集中營中隨時被監控、被殘酷刑求經歷的人。她年幼的兒子在她被監禁期間死亡,死因至今不明。今天即使在流亡中依然遭受威脅,但她有勇氣公開,道出她的親身經歷,以及中國境內維吾爾人必須忍受的苦難,讓世人知道那些被中國新聞隱匿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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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去無回的地方:一個維吾爾女孩在新疆「再教育營」的真實經歷》
「請出示您的護照。」機場櫃台一位女士道,我們就把一應文件給她。
「你們要在北京停留,還是另有目的地?」她問我。「要是後者,那要出示你們的機票。」
我把前往烏魯木齊轉機的登機證遞給她。
「啊,是要前往烏魯木齊啊。」她道。「你們全部都要前往該地?」
「是啊,我們要去探親。」
她敲了敲鍵盤。接著臉色一沉,清清喉嚨。「很抱歉,要跟你們說。這趟探親你們是去不成了。」
「您這話什麼意思?」
「只有您可以前往。」
我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只有我?為什麼?」
那位女士又在鍵盤上敲了敲。「在領事館辦簽證時,他們沒告訴你們嗎?」
「沒有。」
「外國人是不許前往新疆旅遊的。」
我下巴掉了下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規定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啊?「您是說,即使我們已經買了機票也不行?」
「很抱歉。但你們應該買機票前就先問好的……」那位女士瞇起眼睛冷冷的說。
「怎麼回事?」瑪穆德問道,因為我和那位女士一直只用漢語溝通。我告訴他,那位女士說他和孩子們不能一同前往。「再說一遍。」他激動起來了。
兩位警衛朝櫃台走來,把我和瑪穆德帶到一邊,好讓那位女士可以繼續為其他旅客通關。「很遺憾,你們現在才得知這件事。」一位穿著制服的先生用英文告訴瑪穆德。「但目前只有持一種特許簽證,才能前往新疆旅遊。」
「但我妻子是中國人。她要帶孩子去給父母看。」
那兩名官員商量一下後。終於同意,讓我可以帶三個孩子前往。
「但你們也看得出來,我太太一個人沒辦法帶三個孩子旅行。」瑪穆德繼續爭取。
「如果您願意,我們可以為她提供兒童照護。」
「真的嗎?」他問道。
「沒錯,這可以安排。」他保證,而瑪穆德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
「那你就自己去見爸媽吧。」他對我說。「損失一張機票總比損失五張好。」
「你確定嗎?」
「是的。」他眼睛濕濕的。他不想看我失去見爸媽的機會,也不想他們沒機會見到孫子。真的要感謝他願意犧牲自己,成全這一切。這讓我更愛他。
「我回開羅去等你,每天都會想著你。」瑪穆德在道別時這麼說。
「不會太久的,我們立刻就會回到你身邊。」我向他承諾。但當我轉過身,將孩子三個抱起來,朝另一方向走去時,心裡卻覺得不踏實。
來到出口處,那裡已經有兩個人在等著我,一名是漢族男性,另一名則是年輕女性。他們一看到我帶著三個小孩,趕緊朝我走來並自我介紹,分別是田先生和蔡小姐。「我們被通知,說是您需要我們的支援是嗎?」田先生道。他肯定是從剛才那兩位官員那裡得知這個訊息的。
一開始我是想,有人願意幫忙當然是好的。更何況,我也的確需要人幫忙,所以也就沒有再多問。「你們人真好。」只說了這句。
田先生和蔡小姐各自幫我抱了一個孩子。「好可愛的小嘴啊。」蔡小姐道,她抱的是我女兒艾蓮娜。從她手忙腳亂的樣子,我看得出她在照顧嬰兒方面並沒有什麼經驗。接著我們登上前往烏魯木齊的飛機,而機上我們的座位,竟然神奇地全都在同一排。我坐的是三人的中間。這實在是很詭異,但我沒多想,因為我忙著照顧寶寶,他們剛好這時餓了,我得輪流一個一個餵。之後我就累到睡著,懷裡還抱著穆罕默德。
睡夢中,擴音廣播將我吵醒,它說,現在飛機即將接近烏魯木齊。我睡得昏沉沉,一時無法完全清醒。心想,身邊這兩個陌生人是誰,為什麼要把我的孩子抱在手上。過一陣子才想起來他們是誰,於是對蔡小姐笑一笑。
但這時他們臉上的表情卻不一樣了。蔡小姐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張證件遞到我面前。這上頭她的姓氏不是蔡,但照片我認得出來是她,還有公安標示。她是便衣公安。田先生也以同樣的方法告知我他的身分。到這時候,這兩人都不再友善了。他們口氣變得很蠻橫,說話都是命令式的:「你安靜跟著我們下機,不准跟任何人說話。」他們這麼命令我。
「但……」
「沒有但是!」田先生打斷我的話。「從現在起,不准再問東問西。我們沒要你開口,你一句話也不准說。聽到沒?」
我害怕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