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棕櫚

發稿時間:2024/08/16
燃燒棕櫚
燃燒棕櫚
作者|野野井透
譯者|徐欣怡
出版社|麥田
出版日期|2024/08/03

第三十八屆太宰治獎得獎作、第三十六屆三島由紀夫獎入圍作,面對「告別」最誠實而動人的書寫。

春野和妹妹澄香與父親一起住在東京都內附庭院的住宅。一家三口的生活封閉卻富足,對兩姊妹而言,爸爸是永遠支撐著自己的存在——直到醫生宣布,爸爸只剩下一年的壽命。不知名的腫瘤將在爸爸體內壯大,侵蝕著一家人安穩的日常生活。對著手足無措的春野,澄香提議,接下來這一年她們要「毫無保留地生活」。

「信任眼前這一刻,不管未來如何,都要好好互相道早安、道晚安。就算是邊哭泣或面帶微笑,都沒關係。」毫無保留地生活,不悲觀地將這些日子當成最後的日子活著;同時把每天盡情地當成最後一天好好生活。蒐集棕櫚葉在庭院點火燃燒、在天未亮的高速公路上開車奔馳、三人圍在桌前的壽喜燒、夏日捕捉香魚的小旅行……一家人剩餘的日子靜謐溫暖,卻也岌岌可危。

隨著季節更迭,爸爸的模樣也愈來愈陌生——身體開始腫脹變形,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向她們道歉的次數也增加……這一切改變都讓春野心生不安與困惑,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做到「毫無保留地生活」……?

內容節錄

《燃燒棕櫚》

  爸爸抓著旁邊的藤椅,艱難地緩慢站起身。

  原本一年後才會到退休年齡的爸爸,在上個月辭掉了服務三十七年的工作。爸爸沒了工作後的身影,就像是一顆徬徨於宇宙中的古老星球。

  每當爸爸被問到從事什麼職業時,他都會回答「社區營造相關的囉」。爸爸很善於省略句尾多餘的詞彙。在聽見句尾的那個「囉」之後,對方就會接受這個答案,不再繼續追問。

  社區營造這個詞在我耳裡聽起來是抽象的,沒辦法具體了解爸爸從事的是什麼樣的工作。是製做生田目先生提出的那些標語,讓這些想法滲透進大家心中嗎?我所知道的是,他會提早在前一個地鐵站下車,邊欣賞小巷弄街景邊走到工作的地方;那條巷弄上一對高齡姊妹居住的古老屋子小庭院中的枝垂櫻,哪一根枝條上的花最早綻放;同一條巷子的中華料理店味道特別重的日子,就代表經營那家店的夫婦吵架了;他每年都會和職場上的後輩月居先生和青山先生到近郊的山上玩;月居先生養了一隻小鳥,那隻小鳥會說早安和謝謝;小鳥睏倦時,那雙細細的腳會變溫暖,會令月居先生感到無比安心,那對月居先生而言,是即使不用文字交流、即使對方不是人類,也能感受到彼此心意相通的瞬間。青山先生在除夕夜感知到長年獨居的父親過世,趕往老家,在冰冷的浴缸中發現全身赤裸的父親,接著就聽見附近的佛寺響起一百零八下鐘聲,而那些鐘聲至今仍在他耳裡迴盪,無論是等紅綠燈時,要開門伸手進口袋找鑰匙時,沒趕上地鐵眼睜睜目送電車駛離月台的時刻等,鐘聲都響著。爸爸說,那隱隱做響的鐘聲彷彿一步步侵蝕著他的身體般,一直在他裡面迴盪著。這兩人跟爸爸感情很好。比起談及自己參與過的街區標語,他更愛聊居住、聚集在那裡的人們。他們兩位今年在爸爸缺席的情況下去近郊山上遊玩回來後,送了山菜過來,於是我們決定今晚藉機三人一起開爸爸的慰勞會。

  一站到廚房,澄香就顯得悠然自在、舉止優美。

  「因為最後一定會做出什麼東西來啊。而且做出來以後,吃一吃就輕鬆消失不見了不是嗎?還有什麼事比這更好的?」熱愛料理的澄香說。

  我們從小就在這個空間裡煮飯燒菜。澄香非常善於找出菜肴缺少哪一味,然後添上最恰當的份量,她很會抓食材吃起來最美味的時機,在調整油炸的時間和燉煮的時間上堪稱完美。我煮的料理偶爾味道會不太對勁,因為我心中有恃無恐,反正有人會幫我修正味道,不過,我都會找藉口推卸責任,像是,都是因為今天早上潔牙粉只剩一點點不夠用啦,或者,都是因為兩隻襪子左右穿反了啦。這樣馬馬虎虎的菜肴,澄香會幫我找出缺少了什麼。在任何方面皆是如此。我始終在等待別人來幫我補足自己的缺失,幫我修正。

  「確定一下今晚的菜單,有漉油天婦羅、鮮炒莢果蕨、土鍋飯、香煎味噌醃漬馬加鰆、白黴薩拉米臘腸和豆瓣菜沙拉,那我們就動手吧。」澄香一宣布完,就開始調配天婦羅炸粉。我轉開土鍋下的瓦斯爐。時間充裕時,用土鍋煮白米飯是我們家的習慣。土鍋上有裂痕。裂痕的形狀會隨著時間慢慢變化。

  「我們家,就好像土鍋一樣耶。」忘了哪一次,澄香曾這麼說。剛開始用土鍋時,要先煮十倍粥的米湯,讓土鍋適應被火燒。接著,一定會出現裂痕。這些裂痕是必要的裂痕,是可以防止土鍋在火上碎裂的必要裂痕。在使用時,為了避免鍋內液體從裂痕滲漏,要再煮十倍粥替這些裂痕完成「密封」的工序。她的意思是,我們在使用過程中,一邊生成有用的裂痕,又一邊避免鍋子破裂細心保養這些裂痕,這樣的土鍋就很像爸爸、澄香和我之間的關係。

  土鍋的蓋子看起來像在翻騰,從裡面冒出了白色蒸氣,我便轉小火。就這樣等個十二分鐘。在現在這個季節,這是能煮出美味白米飯的時間長度。我離開土鍋,拿出包在報紙裡的漉油。鮮嫩的黃綠色看得我恨不得直接抓起那層層疊疊的菜葉一口啃下。我一片片剝掉包裹住莖節的部分,迅速沖洗,整齊排在竹編盤上。接著洗還沾著泥土的豆瓣菜。色澤深綠,氣味濃厚。澄香把漉油沾上天婦羅粉,放進熱好的油中。每放進一塊,都會迸發出盛大的聲響。油炸食物的聲音,宛如預示著愉快時光就要開始的暗號。

本網站使用相關技術提供更好的閱讀體驗,同時尊重使用者隱私,點這裡瞭解中央社隱私聲明當您關閉此視窗,代表您同意上述規範。
close-priv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