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故事的人

發稿時間:2024/06/21
賣故事的人
賣故事的人
作者|吳子雲
出版社|商周出版
出版日期|2024/06/01

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是以販售物品為生的業務,
賣能力、賣創意、賣體力、賣時間、賣技能、賣健康,
賣故事只是其中一種,很少數的,那一種。
然而,賣故事的人,他賣的,真的只是故事嗎?

內容節錄

《賣故事的人》

  我叫李建宣,我要當爸爸了。

  也不知道我在便利商店裡面傻了多久,就看著那張兩條線的照片,整個人除了身體留在原地之外,靈魂理智思路等等跟思考相關的東西全都出竅了。

  我高中時交往過一個女友,我那時就幻想過跟她永結同心當上爸爸,但我只牽過她的手,連接吻都沒有就分手了,戀情持續九天。九天,我連為什麼分手都忘了,時間短到我不知道怎麼為那段戀情感到傷心,我連失落感都沒有。但她卻傷心得跟誰死了一樣,相較之下,我的「冷血」格外刺眼,所以那段時間同學都叫我愛情的騙子。

  接著大學交了兩任女朋友,第一任完全就是天雷勾動地火,一見鍾情,早上認識,下午牽手,晚上就睡在一起了,我也因此成功被破處,那時感覺彷彿是老天爺送給我一個一百分的女孩,我甚至寫過何德何能擁有妳之類的肉麻簡訊給她。因為一切都太美好了(包括我被破處),我理所當然幻想過跟她永結同心當上爸爸。

  結果她給我戴綠帽。

  中午吃完飯說她要跟同學去逛百貨公司,下午三點我在學校籃球場看見要跟她去逛百貨公司的同學。

  「百貨公司?什麼百貨公司?」這是她同學的回答。

  我狂撥她的手機,不接就是不接,幾通之後直接轉語音信箱,我知道事情不妙了,決定到她租屋處等,一直等到接近天亮,她被一輛改裝喜美送回來,車上下來了一個8+9,很紳士地替她開車門,在她拿鑰匙開門的空檔,從背後抱住她,兩人直接擁吻起來。

  棒呆了他媽的。

  大學第二任是個文青美女,氣質出眾,說話輕聲細語,像小說裡走出來的女主角。我們相處融洽,我再度幻想跟她永結同心當上爸爸。

  沒想到她竟然非常嚮往「去一○一跨年」,嚮往程度強烈到列入人生必須完成的心願清單中,更沒想到的是當天我直接睡過頭,她一個人在左營高鐵站等我三個小時,打了二十七通電話,等我驚醒回電話給她的時候,她已經自己到了臺北,就在我站票擠上往臺北的高鐵車廂之後,她傳了一張一○一的照片,她站在離它很近的地方,她說:「我一個人跨過這個年,但我們的感情,沒跨過去。」

  我心一驚,「什麼東西啦!」我下意識喊了出來,車廂裡周遭的人都轉過頭來看我,我趕緊LINE她。

  「現在甚至還沒傍晚,我已經上車了,我來得及趕到,還是可以跨年啊。」

  「不用了,跨不過去。」

  「怎麼會?我趕到一○一最多傍晚六點多,一定能跨到年啊。」

  「不用了,跨不過去。」

  「我六點多就到一○一了,為什麼會不能跨?」

  「真的不用了,跨不過去。」

  「到底哪裡跨不過去?」

  「我心裡。」她說。

  我本來不明白什麼意思,直到她封鎖我,我就知道什麼意思了。

  跟女孩子跨年其實不是在跨年,是在跨心。

  然後我單身了好幾年,一直到遇見彭之芸。

  她是我朋友的朋友,而且並非刻意介紹給彼此認識,就是聚會的時候她會出現,我也會出現,打屁聊天慢慢熟識起來,我跟她就是一切都很自然,沒有什麼追求過程,也沒有曖昧階段,確認關係是在酒酣耳熱音樂Pub散場後的計程車上,她的手臂輕輕觸碰我的手臂,說了聲「好累喔」,然後就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她沒有拒絕;然後我親她額頭,她沒有拒絕;我親她臉頰,她沒有拒絕;等到我想親吻她的嘴唇,她主動抬起頭來接住我的。

  「我要跟她永結同心當上爸爸!」那一秒鐘我就有這樣的幻想。

  然後我們交往,進而同居,後面的故事就是前面說的那樣。

  直到這張兩條線的照片出現。

  我回到家門口,她大概是聽到電梯到樓層叮咚的聲音,她開了門,我跟她就一個人站在門外,一個人站在門內,她看著我,我看著她。

  「妳會不想生下來嗎?」我開口。

  她搖搖頭,「……不會。」

  「那妳願意生下來嗎?」

  她點點頭,「願意。」

  「那要生下來嗎?」

  她看著我,「你他媽是白癡嗎?」

  說完,她接過我的背包拿進家裡,然後一把把我拉進去,把門關起來,把我的外套脫掉丟到沙發上,然後抱著我,緊緊地。

  「我要當李太太了。」

  「好。」

  「九個月後我就是李媽媽了。」

  「好。」

  「你要對我好一點喔!」

  「好。」

  「吵架你要先道歉喔!」

  「好。」

  「薪水要開始交給我管了喔!」

  「好。」

  我像被下了降頭,什麼都好好好好。

  天啊好、好、好……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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