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為得做工一輩子 教育翻轉敘利亞難民人生
(中央社記者何宏儒伊斯坦堡特稿)不到10歲的敘利亞難民兒童到工廠打工貼補家計;失學的難民青年本來以為會一輩子做工。非政府組織提供上學機會讓他們改頭換面、翻轉人生,也印證了「教育不能等待」。
教育可以打破貧窮、暴力和不公正的惡性循環,但是受教權有的時候不是人人平等。
「我(大學)要讀軟體工程。」談到未來志向時,17歲、念11年級的沙胡德(Mohammed Haj Shahood)說得頭頭是道:「還在敘利亞老家時,我就熱衷於『玩』電腦。現在已經是數位時代,每個人都該學習如何應用電腦。知識世界無涯際。」
一家人8年前逃離內戰中的敘北老家阿勒坡(Aleppo),落腳伊斯坦堡蘇丹加濟區(Sultangazi)。在家中6個小孩排行老二的沙胡德當年跟成百上千敘利亞小孩一樣,得到成衣工廠賺取微薄薪資貼補家計。
戰火無情,顛沛不堪回首。為了生存,那幾乎是每個家庭當時不得不然的安排,教育對這些孩子而言是遙不可及的夢。
當年未滿10歲的沙胡德每天打工12小時,週休一日。這樣的生活他過了超過一年,直到有人登門「拜託」父親讓他停止打工去上學,而且還提供助學金。
21歲的哈爾(Tereq Harh)也靠這樣的助學金「以學免工」翻轉人生。他從學校畢業後考取歷史悠久的伊斯坦堡星星科技大學(Yildiz Teknik University)機械電子工程學系,現在念大一。
他告訴中央社記者,2016年一枚炸彈落到他們位在阿勒坡的房子裡,家沒有了,人還在。剛到土耳其的時候,他和弟弟在成衣廠打了兩年工。
「學校設立之前,我以為不會再有機會受教育,我覺得自己會一輩子做工。」哈爾說:「工作到第2年的時候,我已經會操作機器,但是當時我多麼希望重拾書本。」
自敘利亞衝突爆發以來,土耳其累計接納超過400萬難民,其中近100萬敘利亞人落腳第一大城伊斯坦堡。2013年被任命為蘇丹加濟區長的烏斯蘭瑪茲(Ali Uslanmaz)說,光是當地就有大約4萬敘利亞人。
「童工很多,我們覺得他們應該去上學,但是這些家庭不得不讓小孩去打工。」烏斯蘭瑪茲說:「於是費瑟兄弟(Faisal Kardesi)挨家挨戶拜託家長讓小孩去上學,工廠給小孩多少工資,他就提供多少助學金,不收學費、課本免費。後來有超過480個童工因此重拾書本。」
烏斯蘭瑪茲2017年升任土耳其中部凱色里省(Kayseri)副省長,今年稍早結束36年公職生涯退休。
他口中的費瑟兄弟是慈濟基金會土耳其志工胡光中。胡光中和另外兩位志工周如意、余自成自2014年開始濟助逃往土耳其的敘利亞人,並且在蘇丹加濟區成立滿納海國際學校,對難民子弟提供教育。
長期擔任地方首長的烏斯蘭瑪茲告訴中央社記者,弱勢家庭小孩最容易被人欺凌而誤入歧途,「不只是土耳其,全世界都一樣。我公職生涯輪調各地36年,對這種社會問題非常敏感」。
他表示,如果沒有社會扶助,難民無法讓子弟上學,這些孩子可能會去偷竊、搶劫、吸毒,甚至餓死,將會造成更多社會問題。
目前慈濟每月的「發放」濟助了蘇丹加濟區超過7000戶難民家庭,每年有2000名兒童因此獲得教育機會。烏斯蘭瑪茲說:「你能夠想像,2000個本來會上街乞討的小孩得救?」他說,部分歐洲大國甚至還不願意接納300、500個難民。
土耳其過去兩年來經濟每下愈況,瀕臨危機邊緣,就連土耳其公民都難以找到還過得去的穩定工作。寄人籬下的難民處境原本就已脆弱,他們的子弟想要接受教育其實困難重重。
安卡拉的中東科技大學(METU)社會系助理教授澤爾(Besim Can Zirh)指出,如果家庭沒有經常性、穩定的收入,敘利亞小孩很難獲得教育機會。儘管有所謂支持機制,也就是教育補貼,但額度非常有限。
澤爾告訴中央社記者:「難民還會遭遇到來自社區的排擠,有些限制甚至直接來自里長或校長,因為家長會說『我們不希望這個階層的人靠近我小孩』。」他表示,非政府組織(NGO)在提升難民教育機會上著力甚深。
滿納海國際學校校長主麻(Cuma Usta)坦言,學校裡大部分學生本來根本不可能有機會上學,更別說上大學。
2018到2020年,這所學校有84個敘利亞畢業生考上土耳其大學,包括24位醫科、25位工科、35位文科相關科系。
主麻告訴中央社記者:「除了知識、科學、道德教育之外,學校更讓他們找回了希望。在遭到剝奪教育權利多年後,重回學校的孩子們宛如新生。」
他說,滿納海國際學校是土耳其唯一大量招收敘利亞學生的學校,其運作模式得到土耳其政府和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認可,雙方依照滿納海模式展開合作,在全境推動「教育不能等待計畫」(Education Cannot Wait),已經開設數百間臨時教育中心,對難民提供教育。
學校成立讓學生對未來重燃希望,對教師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救贖?
滿納海國際學校阿拉伯語教師澤伊(Amal Al Mohammad Zeyh)說:「學生們終於重回教室,他們翻開課本時臉上帶著笑容、削鉛筆時心中懷抱喜悅。作為一個老師,那是自從我離開敘利亞以來最美好、最無與倫比的一刻。」
她說:「用一句話來講,我會說,那就像是死而復生。對我、對學生而言,都是如此。」
本來是童工的沙胡德現在個頭抽高,彬彬有禮而且英語流利,學校每月進行「發放」的時候,他會穿上黃色背心擔任志工服務鄉親。原本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做工的哈爾進入大學念機械電子工程,現在也能夠用英語接受訪談。他立志在土耳其至少完成大學學業,將來返回故鄉投入重建。
據UNICEF,土耳其境內約有85萬名難民兒童,其中30萬人失學。聯合國教育不能等待基金會主席薛里夫(Yasmine Sherif)受訪時強調:「要改變難民兒童命運,出路只有一個:讓孩子接受教育。這需要國際社會全力支持。」
戰爭毀滅了家園,但是無法摧毀人們對未來的希望。主麻說:「學校的成立是學生們生命的轉捩點,猶如黑暗中的光芒、沙漠中的甘泉,照亮、滌蕩了靈魂。他們許多人未來會成為科學家,他們的肩膀將會擔起對國家和世界的責任。」(編輯:陳惠珍)110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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