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諜就在你身邊 那段動員戡亂的日子

（中央社記者游凱翔、葉素萍、鍾佑貞台北1日電）「保密防諜，人人有責」、「匪諜就在你身邊」，電影「返校」呈現了當年白色恐怖的肅殺氣氛，而這段台灣歷史背後成因，除了戒嚴令，另一道天羅地網就是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短短11條，卻綑綁了台灣超過40年。

「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是「中華民國憲法」附屬條款，源自國民政府當年在中國大陸為應對中國共產黨的動亂，提供總統在國家實施緊急權的程序上可不受憲法所限，經由國民大會制訂此條款，於1948年5月10日公布實施，1991年5月1日廢止，今年是廢止30週年。

國民政府因內戰失利遷台，當年臨時條款不僅在台澎金馬繼續沿用，並經多次修訂擴大實施，包括凍結憲法對於總統連任的限制，讓總統可連選連任，並解除國民大會行使創制、複決權限制，擴張國大權力。

促轉會主委楊翠指出，臨時條款發布時仍是內戰、擬戰爭狀態，總統被賦予很高權力、沒有連任限制，造成憲政體制的分權制度無法執行；原是為應對緊急短暫狀態的條文，「沒想到就這樣持續了40年，造成憲法被凍結、被毀棄」。

當年的國民政府認為，遭共產黨滲透是失敗主因，因此制定各種「動員戡亂」為名的法律，以「匪諜」或「台獨」名義逮捕異議份子，包括1949年5月立院通過「懲治叛亂條例」，成為威權箝制人民思想的法律武器，導致政治犯更重處分；1950年頒布「動員戡亂時期檢肅匪諜條例」，製造出許多冤案假案，更是造成「白色恐怖」的主要法令之一。

檢肅匪諜條例規定，只要有匪諜嫌疑者，治安機關除了可以逮捕之外，只要明定是匪諜牽連案件，不分輕重，一概軍法審判；除了入人於罪，還得沒收財產、形同「抄家」，而條文設置的檢舉獎金以及一度制定「檢肅匪諜給獎辦法」，更讓「檢舉匪諜，人人有責」成為人性扭曲的試煉場。

根據檔案局資料，以1949年4月6日發生的「四六事件」為濫觴，直到解嚴後的1987年為止，台灣共發生2萬9000多件政治獄案件，其中有14萬人受難，3000人到4000人遭到處決。

67年前，基隆中學老師藍明谷在報紙上批評時政，又講了一口北京腔，被誤為「匪諜」逮捕處決，此為「基隆中學光明報案」。事件發生時，藍明谷女兒藍芸若剛出生，從此被冠上「匪諜的女兒」，在學校受到歧視，直到民國82年43歲那年，有人在訪談政治受難者的故事時，她才首次瞭解父親的事蹟。

一次次的揭開真相，都彷彿感受到傷口被掀開的痛楚，藍芸若說，很多人不了解那段傷痕歷史，她有義務出來讓更多社會人士知道威權統治時期不公平的歷史。此外，藍芸若認為，台灣充斥根深蒂固的歧見，或許要透過年輕一代更全面地了解歷史，社會才有真誠對話的可能。

前幾年紅極一時的電玩所改編的電影「返校」，即是以這一時代背景為主軸，呈現出各階層民眾動輒被視為「叛亂」、當成「匪諜」，接受軍法審判，被強制交付感化教育，遭判處重刑，甚至死刑的肅殺氛圍。

「檢舉匪諜，人人有責。顛覆國家，唯一死刑」，電影中出現的洗腦口號，卻是當年圍繞在民眾生活四周的真實標語，偌大的白字烙印在藍牌子上，處處可見。

楊翠指出，當年人民的思想、言行都受到臨時條款天羅地網般限制，國家有許多法令可無端指控人民罪行，最大影響就是從體制上變成「日常生活化」；如同詩人吳晟的詩作「機槍聲」所言，這些政令、標語及口號，彷彿住進了民眾的日常，就像逐不去的遺傳基因一樣。

1987年7月14日，時任總統蔣經國宣布台灣自7月15 日解嚴，隔年1月過世，副總統李登輝繼任總統，台灣社會要求民主改革聲浪日益高漲，遷台40年未曾改選的國民大會，於1990年自行通過修正「臨時條款」延長任期，被稱為「國大自肥案」，引爆野百合學運，提出廢除臨時條款等訴求。

1991年4月，在李登輝主導下，國民大會議決通過「中華民國憲法增修條文」及廢止「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同年5月1日動員戡亂時期終止，憲法增修條文取代了被廢止的臨時條款，立法院也於5月17日通過廢止「懲治叛亂條例」，並進而於6月3日廢止「檢肅匪諜條例」。

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於2018年成立後，清查相關檔案為受冤屈者平反，陸續平復7波司法不法案件，累計已撤銷5942件有罪判決。

重新回顧「動員戡亂」那段時代，楊翠認為，「民主化的過程不是單一事件，而是一個歷程」。如果僅是解嚴、但國家體制未改變，國家仍可用不同法令來限制人民；解嚴與廢除臨時條款缺一不可，必須同時具備才能成就民主。

楊翠以一道道「窗戶」比喻說，1987年的解嚴令可能是一扇窗、1991年廢除臨時條款，以及後續廢除刑法100條又是一扇窗；當這些窗戶陸續敞開時，民主空氣也隨之到來。（編輯：林克倫/謝佳珍）110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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