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馮席拉赫最私人的敘事 在明亮中理解黑暗面對死亡
文:黃淑芳
去年2月,馮席拉赫在台北國際書展接受中央社專訪時告訴我,他馬上要在德國出版新書「咖啡與菸(Kaffee und Zigaretten)」,「是一本充滿個人背景的故事」。如果大家對他的家族背景等個人面向有興趣,可以看看這本書。
今年4月,這本書的中文版「一個明亮的人,如何能理解黑暗?」由先覺出版發行。48篇長短不一的文字,沒有標題、沒有自序後記,讀完有種難以言述的窒塞感。這是一本非常馮席拉赫,又很不馮席拉赫的作品。他以法律人的思辯面對善惡、罪行、死亡、寂寥,態度之嚴肅,對映那隱藏在第三人稱背後的童年創傷,令人憐惜。
1964年生於慕尼黑的費迪南・馮・席拉赫(Ferdinand von Schirach),被譽為「德國最會說故事的律師」,以探究罪與罰的「罪行」系列小說聞名於世,也不斷闡述轉型正義之必要。
他有25年豐富刑事律師經驗。但,他最受矚目的背景恐怕還是這點:他的祖父巴度・馮・席拉赫(Baldur von Schirach)是納粹時代的帝國青年團領袖,曾負責把猶太人運送進集中營,後來成為紐倫堡大審的戰犯。
馮席拉赫一向低調,不太談論有關家族背景的問題,讀者只能從為數極少的短文(收錄於「可侵犯的尊嚴」),以及小說裡尋找答案、窺見他的立場。
家族裡也有其他人寫作,捨棄本名,以筆名行走江湖。馮席拉赫使用本名,他以長篇小說「誰無罪」回應了關於家族歷史的好奇:祖父是祖父,他是他。
不必為祖父的罪行負責,但,馮席拉赫必須承擔這個姓氏帶來的責任。他的所有創作,都和罪與罰、善與惡、正義是否真切存在有關。過了知天命之年,馮席拉赫以這本新書,踏出另一步,回覆了很多長年跟隨他的好奇眼光:「也許我之所以成為今天的我,也是因為對他(祖父)的言行感到憤怒和羞恥。」
「一個明亮的人,如何能理解黑暗?」原書名「咖啡與菸」是馮席拉赫的兩大必需品,他喝著咖啡、抽著菸,在咖啡與菸的空檔、在咖啡與菸的同時,寫下這48篇文字,有的只有兩段、不到100字,像寫在書頁空白處的隨筆;有的如同成名系列作,是完整的短篇小說;有的是為人作序,有的是追悼故人;更多的,是極為個人的札記、回憶、時事雜感。
有些篇章曾經在媒體發表刊登,當時當然有標題。出版時刻意把標題全部刪除,篇章排序規則不明。馮席拉赫打亂讀者閱讀的慣性、邏輯,連書名都放空成「咖啡與菸」,讓讀者直接面對文字,也彷彿直接跟作者對話。(顧及台灣讀者對馮席拉赫仍感陌生,先覺出版社擷取書中文句作為中文版書名,此書名也符合馮席拉赫長久以來深沉、鋒利的書寫風格)。
馮席拉赫的敘事人稱一直是有意義的。在他的小說裡,律師有時以第一人稱出現,有時以第三人稱敘述。第三人稱除了全知型的敘事需求,有時是刻意切割、模糊其中個人色彩。「一個明亮的人,如何能理解黑暗?」48篇文章有許多直白的「我」,寫馮席拉赫的老同學、鄰居、委託人;其他的那些「他」,有多少是作者本人?特別是第一篇那個在寄宿學校孤單長大、喪父後憂鬱到試圖自殺的少年,是不是他本人?讀者自有答案。
馮席拉赫並不是透過書寫來為先人贖罪,他只是不斷地提醒自己,人之尊嚴不可侵犯,而犯罪偏偏如此容易。這本書對「死亡」著墨頗多,我們讀著他筆下不同樣貌的死亡、悼亡,以及「他明白,在他面前還有六十個這樣的年頭」「即使沒有活得幸福的天分,也有活下去的義務」這樣的喃喃自語,再回頭來看卷首的詩句:
森林又暗又深又迷人,
但是我已有約在先,
還要趕許多路才能安眠,
還要趕許多路才能安眠。
——羅伯・佛洛斯特(Robert Frost)
這是佛洛斯特非常著名的代表作「雪夜林畔小駐(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最後一節,表面上描繪雪夜林景,實則反映詩人慘澹失意生活,含有召喚死亡的意味,還有人世責任未了,還有人生長路得走,得要走完才能長眠。馮席拉赫第10部著作,凝重地鼓勵著背負了有形或無形枷鎖的人們。(編輯:簡莉庭)1090411
書名:一個明亮的人,如何能理解黑暗?
作者:費迪南・馮・席拉赫
譯者:姬健梅
出版社:先覺出版
出版日期:202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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