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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條河 聽一個國家

2024年是捷克作曲家史麥塔納誕辰200週年,他在他身處的動盪年代以音樂尋找捷克的國家認同;史麥塔納的堅持,影響了日後的德弗札克與楊納傑克,一起奏響捷克之名。
2024/10/8
文、攝影:趙靜瑜

已經卸任的總統蔡英文將造訪捷克新聞沸沸揚揚,2021年,捷克人民用選票 將1948年起統治捷克的捷克斯洛伐克共產黨(Communist Party of Czechoslovakia)逐出國會。捷克共產政權1950年代執政後殘暴鎮壓,勞改營關押數萬人,對象包括從劇作家囚犯成為總統的哈維爾(Vaclav Havel),直到1989年絲絨革命後才在民主浪潮下垮台。

自2020年後,台捷交流開大門走大路,2020年8月,捷克參議院議長維特齊(Miloš Vystrčil)率89人的訪問團來台,2021年3月,外交部捐贈5條自動化口罩生產線給捷克;同年8月,捷克捐贈3萬劑莫德納(Moderna)疫苗給台灣。

但捷克與台灣的交情不只這些,早在新冠疫情之前,捷克首都布拉格2018年宣布與北京中斷姐妹城市關係,並隨後改為與台北成為姐妹城市。走一趟捷克就會發現,捷克的歷史記憶不喜歡被別人強迫做不喜歡的事情,但誰不是呢?捷克主權獨立,有政黨輪替,爭取自由民主的理想,這剛好可以解釋為什麼捷克與台灣現在的關係如琴上之弦,共振美妙。

我們小,但是我們很好。但捷克的好,得親見親聞才知道。

來到布拉格,一定得漫步查理大橋,這座跨越伏爾塔瓦河的橋梁由波希米亞國王雷爾一世興建於1357年,完成於15世紀初,是連結老城區與布拉格城堡區向外擴延最主要的通道。這座橋最初成為「石橋」(Kamenný most)或「布拉格橋」(Pražský most),直到1870年才命名為「查理大橋(Charles Bridge)」。

史麥塔納博物館緊靠查理大橋,藏身老城區供水廠老建築,史麥塔納雕像就放在博物館,天天看著伏爾瓦河奔流,不舍晝夜。(攝影:趙靜瑜)

30座巴洛克雕像 國家博物館典藏

橋上有30座巴洛克雕像,它們分列在橋的南北兩側,包括哀悼基督雕像、聖若瑟雕像等等,這些古意盎然的雕像,提醒世人這座城市的身世;但走著走著,不可免俗地看到欄杆上嵌滿各式各樣的情鎖,彷彿戀人們在查理大橋上相吻之後共同掛上愛情鎖,便能永恆。

由於多年來受到洪水侵害,橋墩陸續整修,從馬車、電車到公共汽車等都曾通過,到了二次大戰末期,封橋整修之際,確定了之後成為陸橋,只供行人通過。1965年開始,所有橋上佇立數百年的雕塑已經有系統地用複製品代替,原件移往國家博物館展出。

數百年來,捷克重視古蹟與文物,由此可見。

捷克著名文學家、也是存在主義的先驅卡夫卡寫給女友的情書中也曾書寫:「我最喜歡划著我的小船,沿著伏爾塔瓦河逆流而上,然後仰臥在船中順流而下,欣賞不同形式的橋。」橋上故事未完待續,橋下滾滾流著的則是永無止息的伏爾塔瓦河(捷克語發音),又稱莫爾道河(德語發音),原意為「狂野之水」,是捷克最長的河流。

史麥塔納博物館內的「玫瑰廳」設置指揮台與樂譜架,參觀民眾可以當代視聽設備遙控播放史麥塔納的代表作。(攝影:趙靜瑜)

伏爾塔瓦河源於波希米亞森林,自南向北流經南波希米亞州、中波希米亞州和首都布拉格,這條捷克的「母河」讓人民依河而居,依河而生。這條河也寫進了捷克作曲家史麥塔納的偉大交響詩《我的祖國》,樂音寫景,記錄了作曲家心中的祖國,也讓這條河不但持續奔流,而且隨樂曲走向天涯海角,讓世人一起親見親聞捷克人民的民族自覺。

聆聽莫爾道河 作曲家用音符寫土地

《我的祖國》是史麥塔納最具代表性的交響詩,有6首樂曲,從1874年至1879年間陸續完成,包括《高堡》(Vysehrad, 1875)、《莫爾道河》(Vltava, 1875)、《夏卡》(Sarka, 1877)、《波西米亞的草原與森林》(Z ceských luhủ a hájủ, 1875)、《塔波爾》(Tarbo, 1878)、《布拉尼克》(Blanik, 1879)。6首樂曲在1875年至1880年都各自首演,1882年11月5日在布拉格合體演出。

這6 首樂曲每一首都描繪了捷克的地點、歷史或傳說,比如《高堡》是波西米亞王室的古堡之一,是前波西米亞王室鎮守布拉格重要制高據點,由此可俯瞰滾滾的莫爾道河。每當吟遊詩人的竪琴樂音在耳邊響起時,總讓史麥塔納和聆聽者憶起往昔捷克民族傲人的英雄事跡及榮耀,因而寫入樂曲。

其中最著名的是《莫爾道河》,它以音樂生動描繪了這條穿越捷克的重要河流,從源頭到入海口的旅程。不僅展現了史麥塔納對捷克土地的深厚情感,也充分展現史麥塔納在音樂上的精采結構,雅俗共賞。

捷克音樂之父作曲家史麥塔納的樂譜。(攝影:趙靜瑜)

2024年是捷克作曲家史麥塔納(Bedřich Smetana)200週年誕辰,他在他身處的動盪年代以音樂尋找捷克的國家認同,捷克文化部至今每年舉辦「捷克音樂年」活動,從古典音樂、歌劇到戶外免費演出,讓這些音樂繼續被演出,繼續定義捷克今天的國家身份,史麥塔納博物館(Bedřich Smetana Museum)正是重點之一。

史麥塔納博物館 綠廳、藍廳訴傳奇

史麥塔納博物館緊靠查理大橋,藏身老城區供水廠老建築,1935年,布拉格市政府將該建築借給民間史麥塔納協會,將近百年更迭,國家益發重視,目前史麥塔納博物館已經升級為國家級捷克音樂博物館,持續收藏整理保存展示跟史麥塔納生平與音樂有關的各項物件。其中「綠廳」展示史麥塔納的生活、在校成績單與學生時代創作四重奏的樂譜等,連結婚時的紅寶石項鍊也在展出之列。

「藍廳」主要展示史麥納重回布拉格之後公眾生活,包括史麥塔納的日記跟自傳,創立音樂學校的廣告甚至獎學金發放等文件,具體而微展現史麥塔納立志對於波希米亞文化作出紮根與貢獻的信念。「玫瑰廳」設置指揮台與樂譜架,參觀民眾可以當代視聽設備遙控播放史麥塔納的代表作,並展示史麥塔納的親筆簽名、信件與樂譜手稿,手稿塗寫痕跡猶在,音符繪製充滿個人藝術風格。史麥塔納最後失聰,淡出公眾活動,直到過世。

作曲家史麥塔納的出生地利托米甚爾(Litomyšl)博物館,桌子正是史麥塔納創作的工作桌。。(攝影:趙靜瑜)

史麥塔納的出生地利托米甚爾(Litomyšl)村鎮人口只有一萬出頭,全家住在史麥塔納的父親從貴族租來的酒廠。史麥塔納成長正值歐洲浪漫主義發展,也是民族主義風起雲湧之際,史麥塔納曾參與革命,失敗後離開,遠走瑞典哥德堡,等待時機返回捷克。1861年回到布拉格教授音樂,擔任歌劇指揮。1874年因病失聰,但耳聾並沒有削弱他的創造力,他全心投入作曲。即使許多作品他都不曾聽到過。

史麥塔納讓波希米亞深厚文化底蘊成為作曲元素,加上德奧作曲技法,用音樂創造捷克民族認同團結意識,也成為捷克立國思想之魂。被譽為捷克音樂之父。

真正的愛國者 創造捷克民族認同

位於史麥塔納出生地利托米甚爾的史麥塔納博物館1949年起對外開放,保留了史麥塔納在這裡生活時的臥室面貌,包括他出生時的家具風格,室內裝潢有仿古家具,讓參觀民眾得以感受史麥塔納童年的氛圍。而他在生命中最後20年裡一直使用的寫曲桌,他曾經彈奏過的鋼琴,也在博物館內安放,無聲卻有力。除了傳統的展覽,隔壁房間則推出「音樂沙龍」,以動畫呈現史麥塔納最重要的音樂作品,紀念館巧妙以一位7歲男孩的童聲講述史麥塔納的人生故事,聽來格外貼近人心。

史麥塔納一生創作了8部歌劇,演出最多的是《被出賣的新娘》以及許多鋼琴、室內樂、聲樂和管弦樂作品。他的名作交響詩《我的祖國》是每年布拉格之春音樂節的開幕音樂會。每年利托米甚爾都會舉辦史麥塔納納利托米甚爾全國音樂節,紀念這位作曲家。

史麥塔納的作品為捷克音樂的現代化奠定了基礎,作品與德奧作曲家可以相媲美。作為一個真正的愛國者,史麥塔納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將民族文化和理念與歐洲音樂的最新趨勢結合起來,不單只會演奏德國作曲家或是奧地利作曲家的音樂,這些前進的腳步常常超乎當時音樂家對他音樂的理解。至今2百年過去,史麥塔納的音樂遺產推波助瀾,創造了捷克的民族認同感,更是捷克文化遺產不可抹滅的一部分。

德佛札克出生的小村莊拉霍澤維斯(Nelahozeves)車站,下站不到5分鐘,德佛札克出生小屋映入眼前。(攝影:趙靜瑜)

德佛札克出生小屋 見證偉大音樂遺產 

史麥塔納的音樂影響了後代作曲家,德佛札克與楊納傑克。

德佛札克的《新世界交響曲》膾炙人口,其中的「念故鄉」旋律更是勾人惆悵,德佛札克可說是全世界知名度最高的捷克作曲家。

德佛札克出生於布拉格以北35公里的波西米亞小村莊拉霍澤維斯(Nelahozeves),從布拉格市中心坐電車轉火車,約2小時車程,下火車站不到5分鐘,德佛札克出生小屋映入眼前。這座小屋帶有巴洛克風格,主樓及周邊建築被指定為國家文化古蹟,1976年到2019年建築由捷克國家博物館管理。目前則由捷克當地企業望族洛布科維奇 (Lobkowicz Collections, o.p.s.)接手改造,讓德佛札克出生小屋成為一個新的博物館和見證音樂遺產之地。

仍在試營運的德佛札克出生小屋。(攝影:趙靜瑜)
德佛札克出生小屋有許多許多機械藝術裝置與可愛插畫,要讓德佛札克與當代樂迷沒有距離。(攝影:趙靜瑜)

新世界交響曲 曾經登陸月球

來到這裡就知道,穿過綠蔭盎然與高低小徑,突然柳暗花明,看見火車既遠又近,工業革命蒸汽火車的成就在小鎮出現,原來追火車是小村孩童都會經歷的人生過程。

出身卑微,德佛札克父親是當地屠夫也經營旅館,德佛札克本來要繼承父業,但音樂天賦比殺豬厲害,德佛札克學習中提琴與作曲。德佛札克對華格納的歌劇無法抵抗,作品也雅納精彩素材不設限,將捷克民間音樂節奏轉成交響樂,被音樂史上稱為「定義了波西米亞音樂的民族風格」。他受邀赴美擔任紐約美國音樂學院院長期間,創作了他最知名的「第九號交響曲(新世界交響曲)」。

這首樂曲1893年12月在紐約卡內基音樂廳首演,也隨著阿波羅11號任務帶上月球。德佛札克在美國發展期間,鼓勵美國人聆聽他們獨特的音樂傳統,尤其是黑人靈歌和美洲原住民音樂,這不但啟發了他自己的作品,也啟發了柯普蘭(Aaron Copland)、蓋希文(George Gershwin)等美國本土作曲家,影響並塑造了日後獨特的美國音樂之音。

德佛札克在國際上享有盛譽,但他從未忘記自己的出身,他的音樂內充滿他童年在拉霍澤維斯的景象和聲音。他的出生小屋距離火車站不到5分鐘,日復一日的火車汽笛聲、汽船行走聲與民間音樂和舞蹈、教堂的鐘聲、大自然的蟲鳴鳥叫與家貓的細微叫聲,都成為他創作中溫暖人心的美好旋律。

楊納傑克(Leoš Janáček)是音樂理論家與民族音樂學者,主張任何音樂的源起,必然與當地使用的音樂有關,音樂中的節奏旋律,就是語言的抑揚頓挫。(攝影:趙靜瑜)

楊納傑克紀念館 薰衣草香湧動

位於布爾諾的楊納傑克紀念館是楊納傑克(Leoš Janáček)從1910年到過世前所居住的房子。屋前有一大片薰衣草種在走道兩旁,茂盛浪漫,香氣吸附在裙褲之上,走過時暗香湧動。就在這個建築物裡,楊納傑克完成他的偉大作品。正是在這間房子,他平靜生活作曲直到過世。

走進楊納傑克紀念館裡,得先看一段楊納傑克的溫馨動畫,作曲家透過動畫與現在樂迷拉近距離,一頭茂密的捲髮在動畫下饒富人味。紀念館保存完整的楊納傑克書房與鋼琴,從放置小食的瓷盤造型到家具,自帶高貴。紀念館展出手稿、指揮棒,其中手稿處處濺著墨水痕跡,據說是他譜曲速度,靈感有如泉湧。

楊納傑克(Leoš Janáček)是音樂理論家與民族音樂學者,出生於1854年,父親是鄉村裡的教師,原本希望他能承襲家中傳統擔任教師,但楊納傑克在合唱團展現過人的音樂天賦,他念了布爾諾的奧古斯丁慈善學校,學習合唱與管風琴。楊納傑克後來離家,1874年到1875年在布拉格上管風琴學校,最後決定投身作曲。

楊納傑克紀念館保存完整的書房與鋼琴,從放置小食的瓷盤造型到家具,自帶高貴。(攝影:趙靜瑜)

故鄉總是張開雙臂迎接遊子

楊納傑克對外發展都不是很得志,1876年他返回布爾諾,並在布爾諾教師會館教授鋼琴,1879到1880年楊納傑克去了萊比錫音樂院學習,由於對老師的不滿意,在短短4個月後便離開了該校。1880年去維也納,也因曲子及風格得不到認同,因此最終離開了維也納,回到布爾諾。

故鄉總是張開雙臂迎接遊子,1881年楊納傑克結婚,成立布爾諾管風琴學校成立,楊納傑克成為其校長。1881到1888年他擔任愛樂協會指揮。1904年楊納傑克從師範學院音樂教師的職位上退休。同年《顏如花》首演,1916年和1918年先後在布拉格和維也納上演,是楊納傑克的突破之作,作曲家在晚年終於獲得認可。

在他生命的最後10年,誕生了他很多名作包括、《狡猾的小狐狸》、《馬克洛普洛斯案件》和《死屋手記》,兩首四重奏,小交響曲和《格拉高利彌撒》等。楊納傑克常年採集故鄉摩拉維亞的民歌,觀察民間的語言和自然聲響,這些研究被包含到他的作品裡,他發展出一套語調理論,從他同時代歐洲音樂主流自成一支,成為二十世紀的音樂風格創新者與重要的音樂家之一。

創立布爾諾音樂學院 回歸自己的音樂

楊納傑克主張任何音樂的源起,必然與當地使用的音樂有關,音樂中的節奏旋律,就是語言的抑揚頓挫。楊納傑克對此深信不疑,甚至規定自己所創立的「布爾諾音樂學院」必須開設相關課程。但因為捷克語的腔調非常特殊,楊納傑克的創作出現了特殊的節奏和音調,讓聽慣了傳統西歐音樂的樂迷無所適從。直到40歲之後才有重要作品問世。

直到20世紀初,現代主義興起,歐洲作曲家廣泛從異國尋求靈感,楊納傑克的音樂原本即有原始主義色彩,而且他大量套用民謠風,當中更有一種神秘迷濛的氛圍,使他迅速躋身當代第一流作曲家行列。

楊納傑克雖然大器晚成,但他的民族意識格外炙熱,他終身拒絕搭乘德奧製作的電車,拒用德奧風格的家庭設備,一點一滴親身實踐對於捷克之愛。

土地比台灣大兩倍的捷克,擁有豐富的文化遺產,一代又一代人們的專注與努力,讓捷克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音樂。捷克像是一面鏡子,提醒美麗島內的人們,善待文化,尋根才有小徑,才能循音辨路,走向清晰明朗的未來。

主題照:來到布拉格,一定得漫步百年古蹟查理大橋以及伏爾塔瓦河。(攝影:趙靜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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