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末日拱橋、土星環狀舞台,眼前一片海底景象,偌大棒球場彷彿成為等待啟航的深海逃生艙,搭配火山爆發、隕石撞擊、龍捲風來襲的末日異象……從2022年一路唱到2023年的五月天《諾亞方舟》10週年進化復刻限定版演唱會,隨著主唱阿信唱出〈2012〉的第一句旋律,讓老歌迷回憶瞬間湧上心頭,彷彿時光倒流回到當年的那場演唱會。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首五月天,你想起了哪首旋律?每個人一生至少要看一場五月天,你眼前閃過了哪一場演唱會現場畫面?一幀幀熱血沸騰、感動落淚、重擊心底的影像,多數出自被稱為五月天御用演唱會團隊「必應創造」視訊設計組的創意巧思,成為送給歌迷的禮物。
「必應創造」是台灣具打造大型演唱會能力的知名娛樂製作公司,原為相信音樂旗下的演唱會製作部門,2014年獨立成軍,垂直整合軟硬體服務,年年營收破億。合作藝人除了每年世界巡迴數十場起跳的五月天,還有林俊傑、周華健、林宥嘉、李宗盛、S.H.E、盧廣仲等大咖歌手。
必應旗下的設計組團隊,天天都會接觸到不同案子,掌握時下流行脈動、設計出吻合藝人風格的演唱會視覺呈現,也成為視覺設計統籌陳彥志和郭曉汝的日常燒腦挑戰。
「進到公司前,我根本不知道演唱會視覺設計是個行業」,帶著濃濃文青氣息的郭曉汝入行6年,媒體傳達設計科系出身的她、擅長製作3D動畫,去年告五人包下兒童新樂園,充滿童趣氛圍的《新樂園2022愛在夏天》演唱會視覺就出自她的巧手。
國中時喜歡周杰倫,郭曉汝為了他的《無與倫比》演唱會特別從南部搭車北上,那是她的第一場演唱會。
郭曉汝笑言,當年舞台上只有簡單的長方形LED螢幕,穿插著實拍和些許3D動畫,就已堪稱當年的「頂規」;入行後才發現,演唱會舞台、視覺陳設越來越複雜,不只LED螢幕鋪天蓋地、形狀多元,甚至設計的動畫載體變成布幕、紗或建築。
「一般動畫與演唱會設計動畫差別很大。大學學的動畫,是做在螢幕上看的,播放平台是YouTube或電視,但演唱會卻和空間、周圍環境息息相關,得考慮和現場能不能融在一起,很像要把一個魔幻場景搬到現實空間」。
在得知告五人選擇在遊樂園場域,主舞台搭建在摩天輪前,並納入一旁的旋轉木馬作為延伸舞台後,郭曉汝決定規劃出一個20公尺高的L型直角LED螢幕,佇立在兩個遊樂設施間,隨著音樂時而是3D組裝城堡、時而是爆米花機或大型玩具,彷彿真的在現實世界創造出魔幻舞台。
前輩陳彥志也在一旁補充,以往大家所認識的視覺設計就是一個「畫面感」。但事實上,畫面感只佔他們工作的3、4成,有一半以上的時間,反而在思考如何和節目、歌曲、情緒做結合,以及環境與轉播鏡位,「畢竟LED螢幕是有亮度的,亮度就會影響到現場空間;有更多時候,我們不只是在做畫面,更像在做體驗設計」。
一路從相信音樂演製部視訊組團隊,轉戰必應創造設計部的資深視覺統籌陳彥志,資歷豐富,跟著五月天征戰大江南北,也操刀過歌壇大哥李宗盛的演唱會。他認為演唱會氛圍、體驗設計的延伸,能為歌迷留下更多演唱會的回憶。
有一年,他跟著五月天到日本大阪城演出,如火如荼趕工到開演前一週,陳彥志無聊搜尋大阪城周圍環境時,發現處處都是櫻花,才驚覺表演時程正遇上日本櫻花季,臨時起意在歌曲視覺設計中也把櫻花帶進場館,與場外美景互相輝映,讓觀眾從外到內都被櫻花包圍,「這就是一種體驗或記憶點,跳脫單純的圖像範疇」。
或是在五月天《人生無限公司》演唱會的尖塔舞台基礎上,規劃火箭升空場景時,視覺上陳彥志和夥伴只做了幾支火箭和基礎煙霧,但與舞台組搭配好,在起飛瞬間現場噴出濃濃煙霧後,「真假煙霧結合,讓整個舞台從2D變成3D,很像真的要往上飛,對觀眾來說非常加分」。
到底該如何量身打造最合適一位藝人的演唱會視覺?
郭曉汝笑言,每次接到案子後,都覺得自己很像在「肉搜」對方,除了狂聽歌手的作品外,還會去觀察他的社群軟體發文、專訪,甚至是直播內容在聊什麼,「我想了解他到底喜歡什麼、在意什麼,也會去搜集粉絲貼文內容,找出演唱會受眾的模樣」。
演唱會就像歌手掏出部分的自己,試圖以最近的距離與歌迷對話,郭曉汝也希望讓演唱會的視覺與藝人的風格保有一致性,讓觀眾加強對「這個人」的印象,也把歌手想傳遞的想法,藉由視覺空間送進他們眼底內心。
在與藝人、演唱會導演建立共識基礎後,他們得在已知演唱歌單中,規劃歌曲視覺設計的優先次序——熱門主打歌、朗朗上口的經典合唱曲,或大眾陌生但想推廣的新歌等。每首歌在演唱會裡都扮演不同角色,郭曉汝得區別哪些得投注大量心力放大設計,哪些能單純地讓歌手演唱,「有些大合唱歌曲,就算沒有很複雜的視覺設計,大家也會很開心」,畢竟製作時間確實有限。
郭曉汝透露,告五人《新樂園2022愛在夏天》的製作期就只有3、4週,視覺工作團隊約10人,必須發揮最大效益,把整場演唱會、20多首歌的視覺畫面安排好。
陳彥志也分享,有些大型的演唱會可能1年前就開始構思VCR,但最常見的,是得在1個月內完成整場演唱會視覺設計,「我們只能一直保持彈性,適應現場硬體帶來的限制,了解主導者希望是舞台先決、視覺先決」,甚至還有「故事先決」的。
例如五月天《人生無限公司》演唱會發想時,就有製成電影的規劃,整體形勢宛如好萊塢英雄電影劇情,所有安排、攝影機鏡位都是照電影情節進行,故事為第一優先。
陳彥志坦言,演唱會產業太瞬息萬變,不同的場次、規模、時間、預算,都會有不同的考量,根本無法有固定的SOP發想設計流程,連視覺成品交件時間,幾乎等同於歌手結束所有演唱會場次的最後一刻。
被問及最可怕的演唱會經驗,兩人有志一同的說:「每一次都很難、每一次都很可怕……」
有一回,郭曉汝臨時被請去支援田馥甄的《一一》演唱會,得在2週內重做3首歌的舞台視覺動畫,由於原先的視覺設計就已經很複雜,還得打在長達40公尺長的螢幕上,解析度極高,得花非常多時間算圖,光是〈渺小〉一曲要從人體構成的星球變成太陽的畫面,就請到3、4組夥伴支援。
「我當時每天睡不到3、5個小時,一直很焦慮做不做的完,做到彩排最後一刻才好」,郭曉汝光回想仍心有餘悸。沒想到在田馥甄第一場演出時,就發現動畫出現一個小bug,雖然只有同業或內行才看得出來,已讓她冷汗直流,持續調整到演唱會的第3場後才完美,讓陳彥志開玩笑地說:「所以最好買票都買最後一場,我們真的是每天都被時間追著跑」。
尤其在視覺資訊爆炸的時代,觀眾的胃口變很大,LED螢幕鋪天蓋地放,等同視覺設計團隊的工作量越來越多,陳彥志苦笑,「而且不見得製作的每個畫面,大家都會買單,必須持續找靈感」。
光一場演唱會就得變化夠多,從實拍影像、動畫到LED螢幕變化組合都要加入,就算沒有藝人的進場或散場期間,也得製作一段夠漂亮、Instagrammable的視覺,讓大家願意拍照打卡、上傳社群平台。
創意靈感該怎麼找?陳彥志無奈地說:「就只能每天上網,看各種網站當打營養針,不然怎麼滿足所有觀眾」。而多逛建築空間、新媒體藝術展覽也是兩位視覺設計師的共同精神補充品。
幾年前,郭曉汝到日本瀨戶內海藝術季逛展,看到美國當代藝術家James Turrell的光影藝術裝置,黑暗空間透出些許光線的震撼,「讓我想到演唱會也通常是一片黑暗,光線能帶出什麼意義,很想把概念應用在演出創作中」。
唯一可惜的,是這個在腦海裡規劃很久的演唱會畫面,因為COVID-19疫情一延再延,遲遲未有機會曝光,「疫情真的影響很大啊」,大家都忍不住嘆了口氣。
而身為必應創造的一員,參與或支援五月天演唱會的經驗也是絕對少不了。
大學期間愛上外國氛圍音樂及實驗電子音樂的郭曉汝,很長一段時間幾乎沒有接觸到華語音樂,初期要做五月天演唱會視覺時,心裡也沒什麼起伏。但郭曉汝的親姐姐卻是超級「五迷」,幾乎每場演唱會都看過,讓她哭笑不得的說:「姐姐很喜歡我的工作,(演唱會)看得都比我還認真」。
每當郭曉汝為了五月天的視覺設計,每天工作到早上8點才回家,姐姐竟不是心疼她操勞的肝,而是帶著關愛激勵的眼神告訴妹妹:「這些試煉都是值得的」,看著姐姐幸福的模樣,讓她認命苦笑:「很好,那妳多去買票,妳的票錢都是我的年終獎金。」
更別說在相信音樂、加上必應創造職涯已12年的陳彥志,幾乎等同做了12年的五月天巡演。
陳彥志笑言,自己入行前完全不懂動畫、做平面塗鴉藝術,也對流行音樂不大感興趣,從不認為自己會和演唱會產業沾上邊,初入職場看到組別寫著「視訊設計」,還以為被分配到電視台工程單位。
但命運就是這麼有趣,人生第一次踏進音樂展演現場,就是五月天2000年《十萬青年站出來》演唱會彰化場,因為場地就辦在他學校後門的體育場。陳彥志被高中社團成員找去當工讀生,站在舞台與第一排觀眾間的護城河,奮力擋住向前推擠的人潮,「幾乎發生什麼事都忘記了,只記得女歌迷的尖叫」。
多年之後,當五月天2016年舉辦連續9天、復刻自己9場經典演唱會時,當然包含青春裡的《RE:Stand out 十萬青年站出來》,參與了系列活動視覺設計的他,忽然覺得生命經歷被串連了起來,狂起雞皮疙瘩,「命運真的很神秘,做完後馬上回老家翻箱倒櫃,把第一張工作證找出來」。
去年耶誕節,陳彥志站在《諾亞方舟》10週年進化復刻限定版演唱會現場,看著10年前自己為〈你不是真正的快樂〉打造的廢墟耶穌景、〈倉頡〉的文字方塊等動畫,被原汁原味升級更加精緻,「開演沒多久又掉了好多次雞皮疙瘩,要撿都來不及」。
當年站在控台上的焦慮、苦樂參半的回憶,在〈諾亞方舟〉的聚光球爆開瞬間,也彷彿化成了只有老將能懂的感動與成就感,他坦言年輕時還矇矇懂懂的,「很慶幸身邊有強大的視訊、導演組夥伴一起把畫面勾勒出來,原來參與歷史的感覺是這樣⋯⋯」
儘管感到再疲憊,看過再多個日出,累到一工作完只想躺著一整天不出門。陳彥志笑言,生活就是像這樣常常冒出莫名的感動,「讓你覺得,沒錯,我現在走的方向好像是對的」,能結合自己喜歡的音樂和視覺藝術工作,某種程度依舊很理想,支撐著他們繼續發揮創意,投注全心在演唱會產業裡。
伴隨著五月天經典的跨年倒數煙花,2023年來了。
原本因疫情停擺的演唱會產業,再次熱絡了起來,各處音樂展演空間早已被海內外藝人預約,音樂又再次回到大家的身邊。你今天要出發去「看」演唱會了嗎?這群演唱會的視覺設計好手早已蓄勢待發,期待為你打造能帶回家永遠收藏的美好體驗。